第二百八十二章：暗涌之泉
归墟的月光总带着星砂的清辉，可今夜的银辉落进星砂泉时，却在泉底漾开细碎的黑斑。林夏指尖缠着月契递来的紫晶链——链尾的晶石虽已修复，却总在靠近泉眼时泛起针尖大的黑芒，像粒扎进玉里的尘沙。他蹲下身，看着那黑芒在晶石里游弋，忽然想起昨夜孩子们用星砂堆起的城堡，明明正午时还泛着暖光，傍晚去看，墙角已结了层灰扑扑的壳，用手一捻，竟簌簌掉渣。
“共生纹的光泽不对。”阿萤的骨笛横在膝头，笛身的三瓣花印记忽明忽暗，竹纹里渗出的星砂在地面凝成小小的漩涡。她忽然按住骨笛，笛声戛然而止时，星砂漩涡里浮出片青灰色的鳞片，细看去，鳞片边缘竟生着齿轮状的齿痕。“清晨去竹林巡查时，发现西侧的竹节都空了。”她声音发紧，将鳞片捏在指尖，那东西竟像活物般微微蠕动，“竹腔里塞满了这种鳞片，叠得整整齐齐，像有人刻意铺进去的。”
阿明的机械表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表盘里的共生纹开始反向旋转，银白的齿轮咬合处渗出墨色的油迹。“校准器失灵了。”他急得摘下护目镜，镜片上倒映的星砂泉突然掀起细浪，泉面的透明薄膜上，无数共生纹正在扭曲，像被无形的手揉皱的纸，“你看泉底的网络——”
众人俯身时，心猛地一沉。星砂泉底的发光纹路正在褪色，那些连接三族信物影子的节点处，青灰汁液正顺着纹路蔓延，所过之处，银白的星砂凝结成暗紫色的晶体。异客长老的骨杖往泉边一拄，杖顶新叶瞬间蜷曲，叶尖滴下的青灰色液珠落在地上，竟烧出个细密的小孔。他凑近细看，孔壁上爬满了发丝细的黑丝，正随着归墟的风轻轻颤动。
“不是光暗同体者的残念。”长老的指腹抚过杖身的共生纹，那里正浮现出陌生的纹路——像是无数细小的藤蔓缠绕着齿轮，藤蔓的尖刺上还挂着星砂的碎屑，“这是‘寄生纹’，它们在吞噬共生纹的能量。三百年前，初代守誓者的记载里提过，地脉深处藏着‘噬契之虫’，专以能量契约为食，没想到……”他突然顿住，骨杖轻颤，“它们竟能模仿共生纹的形态，藏在能量流里。”
林夏的守誓者徽记突然发烫，徽记中央的三瓣花印记里，竟渗出丝缕黑烟。他想起光暗同体者消散前的眼神，那抹释然里藏着的疲惫，或许并非全因三百年的执念。“能量核心的裂痕……”他突然转身冲向泉眼，守誓者徽记的光晕在身前炸开，将泉面照得通透。
水底的能量核心仍在缓缓转动，可透明晶石的裂痕处，正趴着无数米粒大的黑影，它们像群啃食琥珀的虫豸，用尖牙啃噬着晶石表面的共生纹。每当黑影啃下一块，核心里的纯白光流就黯淡一分，而那些黑影的身上，正浮现出与寄生纹相同的藤蔓纹路。更令人心惊的是，核心周围的三族信物影子正在模糊——异客的骨哨影子上布满孔洞，人族的徽章影子边缘在剥落，精灵的吊坠影子里，竟渗出与鳞片同源的青灰色汁液。
“是从地脉里钻出来的。”月契的紫晶链垂入水中，链尾晶石与黑影相触的瞬间，迸出刺目的火花，“净化之火没烧干净的东西，藏在归墟的脉络里，现在顺着共生纹的能量流爬出来了。”她猛地收回手链，晶石表面已结了层蛛网般的黑纹，“它们在模仿共生纹的形态，却在做相反的事——不是连接，是掠夺。你看圣树的方向！”
众人转头时，只见圣树的共生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那些昨日还缠绕着三族聚居地的藤蔓，此刻像被抽走了筋骨，软软地垂落，藤叶上的共生纹褪成死灰，风一吹便碎成粉末。更可怕的是，藤条断裂处渗出的青灰汁液滴落在地，竟像种子般生根发芽，长出带着齿轮齿痕的细藤，朝着最近的房屋蔓延。
“阿婆！”阿萤突然惊呼，她看见自家竹楼的墙角，那株被她用骨笛能量滋养了十年的紫藤，此刻正被青灰色细藤缠绕，紫藤花瓣簌簌掉落，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寄生纹。而竹楼里，传来异客老人们的咳嗽声，比往日急促了数倍。
阿明的检修包突然炸开，里面的零件上布满了暗紫色的晶体。“齿轮核心也在发烫！”他指着圣树后方的机械工坊，那里正冒出缕缕黑烟，“工坊里的储备星砂全变成了这种晶体，我听见齿轮在尖叫——它们在互相啃噬！”
异客长老将骨杖插入泉边的土地，青灰色的能量顺着杖身沉入地底，却很快传来骨杖碎裂的脆响。“地脉被污染了。”长老看着杖顶断裂的共生藤，声音发颤，“寄生纹在改写归墟的能量流动，就像当年光暗同体者做的那样，只是这次，它们要的不是融合，是毁灭。孩子们……”他突然看向山坡，那里空无一人，只有满地破碎的星砂画，灰霜下的泥土里，正钻出细小的黑虫。
林夏的心猛地揪紧，转身就往山坡跑。月契和阿萤立刻跟上，阿明则抓起检修包里的备用扳手，紧随其后。异客长老望着他们的背影，将断裂的骨杖揣进怀里，从长袍里掏出个布满共生纹的骨哨，用力吹响——哨音尖锐，是异客族召集族人的信号，可哨音里，竟混着寄生纹的嘶鸣。
山坡上的景象比想象中更令人心悸。孩子们玩过的星砂堆旁，散落着几只小巧的木鞋，鞋面上的共生纹已被寄生纹覆盖。泥土里钻出的黑虫正顺着木鞋的纹路往上爬，虫群过处，星砂凝结成暗紫色的硬块。林夏突然听见微弱的啜泣声，循声望去，只见三块巨石后面，缩着三个异客孩童，他们紧紧抱在一起，身上的麻布衣衫已被青灰汁液染透，裸露的脚踝上，爬着数条带着齿轮齿痕的细藤。
“别动！”月契及时按住想冲过去的林夏，紫晶链在她掌心展开，化作一道紫色光盾，“寄生纹会顺着活物的能量爬，直接碰会被感染！”她指尖轻点，光盾化作数道光丝，缠住孩童脚踝上的细藤，可光丝刚接触细藤，就发出被灼烧的滋滋声，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暗。
阿萤举起骨笛，笛声里注入精灵族的生命能量，化作淡绿色的音波笼罩住孩童。那些黑虫和细藤在音波中剧烈颤抖，可很快，音波里就渗进青灰色的雾霭，笛声变得滞涩，阿萤的脸色瞬间惨白，嘴角溢出一丝血沫。“它们在吞噬能量……”她咬着牙加大输出，笛身的三瓣花印记却越来越暗，“再这样下去，笛声会被污染！”
林夏的守誓者徽记突然飞出，三色光晕在孩童周围形成一个结界。令人意外的是，寄生纹在接触光晕时竟剧烈收缩，像被烫到般往后退。“用徽记的能量！”他喊道，同时将自身能量注入徽记，结界的光芒越来越亮，孩童脚踝上的细藤开始枯萎，“阿明，快用你的机械表校准能量频率，别让光晕伤到孩子！”
阿明立刻掏出机械表，表盘里的共生纹虽在反向旋转，却仍能捕捉到结界的能量波动。他指尖翻飞，调整着表冠，嘴里念念有词：“左偏三度……能量输出稳定在百分之七十……星砂共振频率对齐……”随着他的操作，结界的光晕变得柔和，像层温暖的薄纱，既隔绝了寄生纹，又没伤到孩童脆弱的能量场。
就在这时，最大的那块巨石后面传来震动，泥土簌簌掉落，一只布满寄生纹的巨爪猛地拍出，直扑向结界！那爪子像是由无数齿轮和藤蔓纠缠而成，爪尖闪烁着暗紫色的寒光，显然是被结界的能量吸引来的大型寄生体。
“小心！”月契的紫晶链瞬间挡在结界前，与巨爪碰撞的刹那，链身爆发出耀眼的紫光，可寄生纹顺着链身蔓延的速度更快，转眼就爬满了三分之一的链身。月契闷哼一声，脸色苍白如纸。
阿萤的骨笛突然转向巨爪，笛声变得高亢急促，像无数把锋利的竹刀，朝着巨爪劈砍而去。寄生体发出一声刺耳的嘶鸣，巨爪上的藤蔓被音波斩断，露出底下转动的齿轮，可那些齿轮上也布满了寄生纹，转动时喷出青灰色的烟雾，所过之处，草木瞬间枯萎。
林夏趁机将守誓者徽记的能量集中在一点，三色光晕化作一道光刃，斩向巨爪的根部。光刃切开寄生藤的瞬间，爆出刺眼的光芒，巨爪应声而断，掉落在地的部分很快化作一堆暗紫色的晶体。可没等众人松口气，巨石后面传来更多的嘶鸣，无数只巨爪破土而出，朝着结界围拢过来，地面被撕裂，露出底下蠕动的黑色虫群。
“必须撤回圣树！”林夏当机立断，将结界缩小，裹住三个孩童，“阿明，炸开左侧的通路！月契，用紫晶链清理追兵！阿萤，护住结界后方！”
阿明立刻从检修包里掏出数枚星砂炸弹，这种由星砂和齿轮碎片制成的武器，原本是用来开山的，此刻被他精准地投向左侧的虫群。爆炸声响起，星砂四溅，暂时逼退了虫群，炸开一条通路。月契的紫晶链在空中飞舞，紫色光刃不断斩断追来的细藤，可链身的黑纹越来越多，她的动作渐渐迟缓。阿萤的笛声始终笼罩着结界，淡绿色的音波像层防护罩，挡住了后方袭来的青灰色烟雾，只是她的额头已布满冷汗，身体摇摇欲坠。
林夏带着结界在前面开路，守誓者徽记的光晕不断扫过两侧的寄生体，每一次碰撞都让徽记的光芒黯淡一分。他能感觉到能量在快速流失，更能感觉到结界里孩童们的恐惧——他们的能量场在颤抖，像风中的烛火，随时可能被寄生纹吞噬。
就在即将抵达圣树范围时，地面突然塌陷，林夏和结界一同坠了下去。下坠的瞬间，他看见坑底布满了发光的寄生纹，像张张开的巨网，而网的中心，是块布满孔洞的黑色晶体，里面隐约能看见三族能量的碎片在挣扎。
“这是……能量核心的碎片？”林夏心头一震，守誓者徽记突然发出强烈的共鸣，光晕将结界护得更紧，“难怪寄生体能快速繁殖，它们在利用核心碎片的能量！”
坑壁上的寄生藤纷纷探下来，像无数条毒蛇，朝着结界咬去。林夏将最后一丝能量注入徽记，三色光晕爆发，暂时逼退了寄生藤，可徽记中央的三瓣花印记却“咔嚓”一声，裂开了道缝。
“林夏！”月契的声音从坑口传来，紫晶链垂了下来，链尾的晶石已彻底变黑，“抓住链子！”
林夏刚要伸手，却发现结界里的一个孩童突然浑身抽搐，他的手臂上，寄生纹正从袖口蔓延出来，速度比刚才快了数倍。“他被感染了！”阿萤的声音带着哭腔，笛声里充满了绝望，“寄生纹在加速扩散！”
林夏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知道，一旦寄生纹蔓延到心脏，孩子就会彻底被吞噬，变成新的寄生体。他看向守誓者徽记的裂缝，突然做出了一个决定。“月契，用你的能量护住其他孩子！”他喊道，同时将守誓者徽记贴在那个感染的孩童手臂上，“阿萤，集中所有能量维持结界！阿明，想办法炸开坑顶！”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林夏将自身能量毫无保留地注入守誓者徽记，徽记的三色光晕顺着孩童的手臂流淌，与寄生纹激烈对抗。他能感觉到寄生纹的腐蚀性有多强，它们像无数细小的钻头，试图钻进他的能量通道，而徽记的裂缝正在扩大，碎片簌簌掉落。
“啊——”林夏痛呼一声，寄生纹顺着徽记的裂缝钻进了他的手臂，一股冰冷的剧痛瞬间传遍全身。他看见自己的手臂上，开始浮现出藤蔓与齿轮纠缠的纹路，正朝着心脏的方向蔓延。
“林夏！”月契泣不成声，想扑下来却被阿明死死拉住。
“别过来！”林夏咬着牙，强忍着剧痛，将更多的能量注入孩童体内，“快……快带他们走……”
就在这时，阿明成功炸开了坑顶，阳光和星砂一同落了下来。他将绳索抛给月契，两人合力将结界里的另外两个孩子拉了上去。阿萤的笛声突然变得异常高亢，淡绿色的音波包裹住林夏和那个感染的孩童，暂时压制住了寄生纹的蔓延。
“抓住绳子！”阿明喊道，将另一根绳索抛向林夏。
林夏颤抖着抓住绳索，就在被拉上坑顶的瞬间，他看到那个感染的孩童手臂上，寄生纹终于被守誓者徽记的光晕逼退，只留下淡淡的印记。而他自己的手臂上，寄生纹已蔓延到了肩膀，并且还在继续扩散。
回到圣树平台时，异客长老正带领族人用骨杖组成防御阵，骨杖的青灰色能量形成一道光墙，挡住了不断涌来的寄生体。看到林夏手臂上的寄生纹，长老脸色骤变：“不好，它们已经钻进你的能量核心了！”
“别管我。”林夏虚弱地说，指着那个被救下的孩童，“先救孩子……”
长老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个骨瓶，倒出三粒青灰色的药丸：“这是用圣树最古老的根系磨成的，能暂时压制寄生纹。但要想彻底清除，必须找到寄生纹的源头——地脉深处的噬契之虫母巢。”
林夏服下药丸，手臂上的剧痛暂时缓解，寄生纹的蔓延速度也慢了下来。他看向星砂泉的方向，那里的暗紫色晶体已经蔓延到了泉边，泉底的能量核心光芒越来越黯淡，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母巢一定在能量核心的正下方。”林夏肯定地说，“只有靠近核心，噬契之虫才能吸收足够的能量繁殖。”
“可地脉入口早就被光暗同体者的能量封锁了。”异客长老摇头，“三百年前，初代守誓者为了阻止噬契之虫扩散，用三族信物的力量封印了入口，现在信物的影子都在模糊，封印恐怕已经松动了。”
林夏看向守誓者徽记的裂缝，突然想到了什么：“或许……我们可以用守誓者徽记重新激活封印，同时找到母巢的位置。”
“不行！”月契立刻反对，“你的身体已经被寄生纹感染，再使用能量会加速扩散的！”
“没有时间了。”林夏眼神坚定，“如果不阻止它们，归墟所有人都会变成寄生体。相信我，我能控制住。”
异客长老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守誓者徽记本就是由三族信物的核心能量制成，或许真的能重新激活封印。但你要记住，一旦寄生纹蔓延到心脏，就算是圣树根系也救不了你。”
林夏深吸一口气，举起守誓者徽记，将残存的能量注入其中。徽记的三色光晕再次亮起，虽然比之前黯淡了许多，却依然带着强大的力量。他将徽记对准星砂泉，光晕化作一道光柱，沉入泉底，与能量核心产生共鸣。
在光柱的照耀下，泉底的能量核心突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三族信物的影子重新变得清晰，并且开始旋转，形成一个复杂的图案。图案的中心，出现了一个微小的光点，正是地脉入口的位置。
“找到了！”阿明兴奋地喊道，同时调整着机械表，记录下光点的坐标，“就在能量核心正下方三十丈的位置！”
可就在这时，林夏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低头一看，手臂上的寄生纹已经蔓延到了胸口，并且开始出现齿轮转动的声音。“不好，它们在加速扩散！”月契惊呼，想用紫晶链帮忙，却被林夏拦住。
“别浪费能量。”林夏喘着气说，“阿明，根据坐标计算出爆破路线，我们要用最快的速度到达母巢。月契，你和阿萤带领族人守住圣树，防止寄生体偷袭。长老，麻烦你跟我一起去。”
异客长老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另一根骨杖：“这是我年轻时用的，虽然不如之前那根，但也能提供一些能量。”
林夏看了一眼胸口的寄生纹，深吸一口气：“出发！”
两人顺着阿明计算出的路线，朝着地脉入口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