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也算是半个东道主,自然要提前找个酒楼。不过刘暮舟又觉得,酒楼喝酒略显俗气,于是在落地不回城后,硬着头皮问了句:“能不能在大青山喝酒?”
说话时依旧微微颤抖,毕竟太疼了。
钟离沁呵呵一笑,反问道:“你怎么不上小青山呢?去我爹娘屋子里喝?”
刘暮舟干笑道:“你这说的,我请他们来时壮胆儿的,真要不回城喝酒……是不是有点太那个了?”
本来就是壮胆的,按飞峡县的规矩,上门提亲要去三代亲人的!刘暮舟连一代都没有,别说三代了。再者说,拖的年头太长,说不定还得跟老丈人打一架,所以刘暮舟请了三位外人,当着外人面,老丈人总不好太为难人吧?
正想着怎么劝劝钟离沁呢,没想到姑娘淡淡然一句:“那么大一座山外山,还没个待客之处了?我家在你眼里,这么穷?再说了,其中两个还是跟我在北泽一起上过战场的呢,也是我朋友。”
话锋一转,“但我家厨子做的菜不好吃,还是在这酒楼之中,要几道硬菜吧!”
刘暮舟长舒一口气,立刻变了一副谄媚神色:“我觉得还是好吃的。”
钟离沁呵呵一笑:“吃过吗你?”
嬉笑拌嘴一番,就进了城里所谓最大的酒楼。
但这会儿太早了,门只开了个缝儿,刘暮舟进去时,正赶上楼上有人训话。
“十二家店就你们生意最差,这么多神仙老爷来来往往,你们就不想点儿办法嘛?瞧瞧给我写的什么玩意儿,吃饭送酒?能来咱家吃的,差这点儿钱?不要再给我说什么找些山外山的剑仙来喝咱们的酒之类的,说了要细化细化,事无巨细啊!你就告诉我,哪天你要做个什么事儿,能给我多卖多少钱。比方说,初一你应该卖三千钱,你用了什么办法,卖了三千三百钱,这三百钱就是你增加的知道吗?我一月让你卖三万钱,你寻常只能卖九万钱,要增加多少个三千钱才能卖到十万钱。”
听到这里,刘暮舟嘴角略微抽搐。
这玩意儿是你想卖多少就能卖多少的吗?刮风减半、下雨全完啊!就算是说了,做不到有什么用?
此时楼上有人嘀咕:“说了管什么用,夸海口容易,我还说明儿我卖十万钱呢,说出来,做得到吗?近来刮风下雪的,谁乐意出来吃饭?”
话音刚落,方才训话那人便怒道:“说什么呢你?刮风下雪不是理由,你的心态才是最大的问题!态度对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听到这里,刘暮舟与钟离沁对视一眼,皆是满脸无奈。
钟离沁摇头笑道:“救救他吧。”
刘暮舟点了点头,而后喊道:“态度再对,该刮风也刮,与其训人,不如来接待客人吧。”
那个小声嘀咕的年轻伙计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跑下楼,先是被站在门口就极其养眼的两人怔住了,回神后眼中就满是感激神色。
“两位真是神仙眷侣,这么早,要点儿什么?”
刘暮舟一乐,“会说话,比说明儿多卖三千钱强得多。赶在黄昏前炒一本,送去山外山。”
说着,取出一枚大钱递了过去。不是大方,是没零钱了。
伙计原本还一脸兴奋,心说今儿碰见大财主了!可听到送去山外山后,先一愣,再瞧见刘暮舟手中的钱,又是一愣。
此时此刻,伙计苦笑道:“公子莫拿我打趣,送去山外山……进不去就不说了,你这钱都能买我们酒楼了,旧版大钱,现在都是各家山头儿压库钱呀!”
刘暮舟也是一愣,他转头看了看钟离沁,一脸茫然。
后者忍不住一乐,没好气道:“十八年前新钱就开始流通了,这些年四大商行借助咱们的生意,将市面上九成九的大钱都回收了,你这钱现在可值钱。”
说着,钟离沁取出一枚新版重钱。刘暮舟接过一看,这才发现,背面不再是天下大同,而是太平重宝。
“小钱改成了太平通宝,重钱改成了这样,大钱还是天下大同,宝钱嘛,改成了太平人间。花钱也有,但我懒得搜集,回头你找姚玄参要去吧。”
刘暮舟干笑道:“你这说的,我还能跟他愣要啊?”
说罢,两人转身就要走。
伙计站在原地,一脸凌乱。心说这两人说话,我怎么听不懂?
回过神后,他赶忙喊道:“真送去山外山?进不去啊!”
钟离沁淡然道:“你就说钟离沁要的,进得去。”
结果刚走出门,刘暮舟嘴角立刻抽搐了起来。
他望着前方站了一排姓钟离的,气笑道:“一大清早的,至于吗?凤台,你应该跟我站一块儿吧?这可有点儿打我脸了!”
钟离凤台都没能站在最前面,最前面站着的,是刘暮舟仅有一面之缘的钟离阳朔与钟离銮江。还有那个钟离盼盼、钟离迟钟离桐,也没怎么变模样,只是该长大的孩子都长大了。
“銮江兄、阳朔兄,这是要打架呀?”
他们与钟离沁同辈,却非嫡系。
至于那钟离桐,得喊刘暮舟姑父。
不过刘暮舟看见他们腰间的功德牌了。
此时钟离阳朔微笑道:“妹夫,你跟你老丈人打去,我们找别人。”
话音刚落,四道身影自飞入城中。
晴雨率先开口:“我不打,我娘家人。”
丘密则是无奈摇头:“为你一顿酒,还得打一架……”
钟离銮江微笑道:“当年来去匆匆,没机会请教,今日还请赐教啊!”
钟离盼盼走上前,微笑道:“三对三?”
丘密一脸无所谓,最嚣张的还得是道衍:“贫僧让你一臂。”
钟离盼盼抖了抖月白长衫,瞬间拔剑,骂道:“死秃驴,装你姥姥!”
丘密也取出晴雨挣钱为他买的剑,微笑道:“请指教。”
至于王云,则是望向了钟离阳朔。两人互抱一拳,而后齐身入云海。
刘暮舟揉了揉眉心,看着都已经到了元婴修为的钟离迟与钟离桐,“你俩呢?跟我打?”
钟离桐赶忙摇头:“姑父,我是求你收我入截天教的!”
钟离迟嘿嘿笑道:“姐夫可敢让我三招?”
刘暮舟还没答复,钟离沁就板着脸走来:“信不信我把苏丫头找来?”
两人闻言,赶忙后退,“别,大姐头可凶了!”
都在玩笑,毕竟山外山上上下下,都承认了刘暮舟。
可刘暮舟往海上看了一眼,当即叹息了起来。
“这……这……”
钟离沁也不知该怎么办,想了想后,试探问道:“要不咱俩打?”
此话一出,刘暮舟立刻转身张开双臂:“想戳哪儿,随便,我反正不还手。”
“行了,速战速决。”
声音是海上传来的,刘暮舟没法子,只好点头道:“来了。”
而说话时,他取出了风泉。
那把冰晶长剑,在刘暮舟手中时,再次变回了当初那古朴模样。
此地动静有些大,许多上了岁数的都认出来了。
有人深吸一口气,呢喃道:“虞丘寒的剑。”
事实上,有两个自昆吾洲而来的剑客,就在百里之外,静静望着冲向海面的刘暮舟。
周洱看了曹同一眼,问道:“打心眼儿里,还是想自己取回剑鞘对吗?”
曹同沉默几息后才答复:“师弟更合适。其实上次要是赢了,我就取了,可惜没打过。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钟离家主,庚辛楼那家伙也未必能敌。”
周洱略显好奇:“真的?”
曹同呢喃道:“老爷子在世时说过,子孙之中他最纯粹,假以时日定在盖尘之上。只是……他不争。”
他们说话时,刘暮舟也持剑到了海上,与一身儒衫的钟离鸿相隔不过百丈。
钟离鸿打量了刘暮舟一番后,微笑道:“你的修为,我看不透。”
刘暮舟赶忙答复:“十境登楼。”
钟离鸿点头道:“那就算是势均力敌了。”
可刘暮舟还是说了句:“岳父大人,还是算了吧?”
钟离沁却道:“当初放下话,赢我才能拿走剑鞘的。”
刘暮舟脑中灵光一闪,突然言道:“不如换个比法儿?”
钟离鸿闻言,没答应也没反对,只是说道:“说来听听。”
刘暮舟立刻言道:“比一比剑气长短如何?”
钟离鸿闻言,“哦?如何比?”
刘暮舟笑道:“东海不知尽头何处,咱们爷俩各出一剑,谁斩得更远,谁赢,如何?”
这也是没法的事情,总不能真打老丈人一顿吧?
此时的刘暮舟是有些自信的,从小到大,同境他不惧任何人。
可钟离鸿却微微一笑,点头道:“我都行。”
不知怎的,老丈人这一笑,让刘暮舟感觉有些落了下风。
而此时钟离鸿自腰间拔出好似文人饰品的佩剑,轻声道:“一起?”
刘暮舟点头道:“好!”
两人对视一眼,抬手之间,剑气狂潮掠海而去。
刘暮舟这边,混沌剑气清不清浊不浊,速度极快,瞬息之间就将海面切割出个数千里长的海沟,还在继续向前。
而钟离鸿,浩然剑气,不疾不徐,虽赶不上刘暮舟剑气之快,但剑气将海水分开之后,未曾落下的海水却比刘暮舟那边稳多了。
几息之后,刘暮舟混沌剑气止于三万里,而浩然剑气也缓缓停了下来。
可刘暮舟已经望着被浩然气切割开却没什么大涟漪的海面,一下子愣了神。
直到一道声音传来:“那小子比你剑气长一丈。”
钟离鸿闻言,微微一叹:“还真是后浪推前浪,走吧,随我去取剑鞘吧。”
话落之时,海水也落下了。
与刘暮舟相比,钟离鸿剑气散去之后,海面平静到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此时此刻,刘暮舟终于想起了一件事!
当年是我这老丈人率先领悟的风之道,之所以转修浩然,是为了给曹同让路啊!
自断大道之路,又重走一条新路的人,怎么可能是等闲之辈。
“还不走?等我求你啊?”钟离鸿笑盈盈望着刘暮舟。
刘暮舟闻言赶忙跟上,却还是没忍住说了句:“多谢岳父。”
话音刚落,钟离鸿甩来一枚乾坤玉,“改口费。”
刘暮舟一下子乐得合不拢嘴,“爹!”
钟离鸿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一边御风一边言道:“其实沁儿过十八岁后,我对你这个女婿就一直都很满意。以前见不得你,是因为我闺女才十四五岁,换你当爹你能忍?”
刘暮舟只得干笑,不敢接茬儿。
不多久,两人就到了山外山那处悬崖之上,一柄朱红镂空剑鞘,就插在峭壁之上。
这也是刘暮舟第一次如此近距离观看剑鞘。
可此时,钟离鸿突然说了句:“我很早就知道。”
刘暮舟微微一怔:“爹是说……”
钟离鸿点了点头:“就是你想的事,也不止我知道,陈默也很早就知道。虞丘此人胸中天地绝不比你小,他料到了必死无疑,来此……是以命试探,给陈默铺路。我绝无杀他心思,等我想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就知道是三叔作祟了。后来仔细一想,沁儿的爷爷死的蹊跷,与我那好三叔脱不了干系。”
刘暮舟沉声道:“所以沁儿几次受难,你未曾深究的原因就是在这里?可你怎么忍住的?”
钟离鸿深吸一口气,“的确很难忍啊,你舅舅劝我好几次,我才忍住的。”
刘暮舟闻言一愣:“他也知道?”
钟离鸿淡然道:“你不要觉得很奇怪,在外面眼里啊,他鼓捣不起什么风浪的。知道的人很多,像那老四位,怎么可能不知道?不说别的,你师父定然知道。”
刘暮舟十分不解:“那你们为何无动于衷?”
钟离鸿轻声道:“我说了,在我们眼中,他不占什么分量。”
说着,他看向刘暮舟,叹道:“总要留几个看似硬骨头,实则软柿子的家伙,让后辈杀了立威啊!”
刘暮舟闻言,长叹了一声:“前辈们,用心良苦。”
话锋一转,刘暮舟又问:“昙花之事,沁儿应该跟爹说过吧?”
钟离鸿点头道:“说过,但没什么印象。不过,剑鞘之中,或许会给你意外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