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舟港口的铜钟撞响第七下时，林风的青衫已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站在码头尽头的礁石上，望着港口内往来的飞舟——朱漆船身的是苍梧宗的商队，玄铁裹边的该是北漠的马匪，最扎眼的那艘镶满夜明珠的，必是不归山本宗的待客船。
林爷！林爷您可算来了！
许重山的声音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从码头栈桥下钻出来。
这位天桥商会的负责人今日穿了件簇新的酱色锦袍，前襟却沾着星点油渍，额角的汗顺着络腮胡往下淌，手里还攥着半卷皱巴巴的账本。
林风转身时，许重山已经小跑着到了近前，腰弯得几乎要贴到地面：您走这三个月，底下人收废品的摊子被砸了五回！
前天有个穿黑斗篷的小子往咱仓库里扔了颗腐骨钉，三十车旧法器全化成了脓水......他抖着账本翻到某一页，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记着赔偿银钱打手佣金宗里也催得紧，说再收那些带血煞的破铜烂铁，就要吊销咱的通商令......
许掌柜。林风抬手打断他絮叨，指节叩了叩对方攥着账本的手背，我让你去魔天域收被吞天魔宗毁掉的残兵，你去了吗？
许重山的喉结滚了滚，额角的汗珠子落得更急：魔...魔天域那地儿，连散修都不敢随便进。
上月有个金丹修士说要探探，结果被鬼雾裹住，等拖出来时......他猛地打了个寒颤，浑身的骨头都成了蜂窝煤！
小的实在不敢拿商会百号人的性命去赌......
林风的目光扫过港口桅杆上飘着的天桥商会旗子。
那抹杏黄已褪成浅白，边角还打着补丁——和三个月前他初见时一模一样。
他忽然笑了，指尖勾下腰间的铜钱串，几枚沾着旧血的魂钱在掌心叮当作响：许掌柜，你这商会，是要守着旧摊子过一辈子，还是跟我赌把大的？
许重山的脸瞬间煞白。
他望着林风左眼处若隐若现的九彩光纹，喉咙动了动，最终垂下头：小的...小的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个未出阁的闺女......
明白。林风把铜钱串重新别回腰际，转身走向港口深处，从今日起，天桥商会与我无关。
你去把收废品的摊子全撤了，换些胭脂水粉卖——女人的钱，总比死人的好赚。
许重山愣在原地，直到林风的背影融进人群才反应过来，慌忙作揖：林爷慢走！
林爷大恩......后半句被海风卷散，他望着对方青衫上翻涌的纹路，突然打了个激灵——那纹路竟像活物般，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金芒。
港口的喧嚣在林风耳中渐弱。
他走到最里侧的石墩旁坐下时，鼻尖突然窜进一缕冷香，像雪水浸过的松针。
你就是那个能搅乱九序的小子？
声音从头顶传来。
林风抬眼，就见一团幽蓝冰雾正缓缓凝成人形——女子模样，发间缀着冰棱，眼尾的鳞片闪着寒芒，连呼吸都带着细小的冰晶。
她的指尖点在石墩上，花岗岩瞬间结出蛛网似的裂纹：我是沧浪冰魄，散仙级的化形凶兽。
周围的商贩突然噤声。
几个扛货的杂役踉跄着后退，扁担砸在地上，瓷器碎裂声里混着抽气声——能让化形凶兽主动搭话的，要么是将死的猎物，要么是...
我有两个选择。沧浪冰魄歪头，冰雾在她身周流转，吃掉你，或者帮你加入无序。她忽然笑了，冰棱般的牙齿闪着冷光，不过看你方才对许重山的手段，应该选第二个。
林风没接话，反而摸出块烤红薯——是方才路过摊子时顺的，还带着炭火的温度。
他咬了口，甜香混着冰雾的冷冽在舌尖炸开：无序要的是混乱，巨神山要的是圣子。
你替谁来的？
冰雾猛地收缩，沧浪冰魄的瞳孔缩成细线。
她盯着林风腰间的铜钱串，又扫过他左眼的光纹：九序相容的体质，百年不遇。
巨神山需要能承受天灾的圣子，无序需要能搅乱法则的变数。
你选哪边，我都能帮你。
那我选两边都要。林风把红薯皮扔进海里，看着浪花卷走橙黄的碎片，巨神山圣子的位子我坐，但无序的规则...我改。
沧浪冰魄的冰雾突然沸腾起来，港口的温度骤降十度。
几个没反应过来的杂役抱着胳膊直跺脚，有人的鼻涕刚流出来就结成了冰碴。
但下一刻，冰雾又缓缓平复，女子的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有意思。
三日后，巨神山的飞舟会来接你。
她转身时，冰雾里飘出片冰晶，落在林风掌心。
那冰晶上刻着歪歪扭扭的字，像是用爪子抓出来的。
林兄弟！帝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攥着龙纹剑，剑鞘上还沾着荒原的沙粒，你知不知道刚才那是散仙级凶兽？
九序相容的体质本就招劫，你还应下圣子之约......
帝兄。林风把冰晶收进袖口，望着港口外翻涌的云层，你见过被锁在笼子里的老虎吗？他转头，左眼的九彩光纹突然明灭，我不是要当圣子，是要让巨神山变成我的笼子。
帝云的剑穗猛地一颤。
他望着林风腰间的铜钱串——那些沾着血的魂钱，此刻正随着海风发出细碎的响，像极了紫竹镇深夜里，柴刀剁在案板上的声音。
那吞天魔宗...
天灾商会。林风打断他，三日后，我要在不归山挂起的旗子。
收的不是废品，是那些被正道排挤、被魔道追杀的——他的指尖划过冰晶上的字，活不下去的，才敢跟我赌。
港口的铜钟再次撞响。
这次帝云听清了，钟声里混着飞舟破空的尖啸——是巨神山的船，青灰色的船身上刻满雷纹，正从云层里缓缓降下。
人群开始骚动。
有好事者指着林风议论：那小子莫不是凶兽变的？没听说巨神山收过散修当圣子刚才那冰雾...怕不是要血洗港口？
林风充耳不闻。
他望着巨神山飞舟投下的阴影，忽然摸了摸左眼——九彩光纹又隐去了，像从未出现过。
与此同时，千里外的逍遥城。
沈天通捏着吴信刚送来的情报，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
信纸上的字迹还带着墨香：林风现身不归山，与巨神山圣子之约已成......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案，案头的《天下修士名录》被翻到最新一页，二字旁，用朱砂笔圈了三个重重的问号。
去把暗卫营的人全调回来。他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落在纸页上的灰，我要知道，这个从紫竹镇杀出来的小子，究竟能掀起多大的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