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星野低头看了看白夜，池斯一的手背正在抚摸着它锦缎般的毛发。许星野抬起眼睛，转过头，看着身后的池斯一。
这是我的爱人，我的“戴着金帽子、跳得高高的爱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许星野望向池斯一的时候，在心里总会跳出这个念头。
即使剪了短发，池斯一的左耳旁仍旧掉着一束不安分的头发。
许星野转过身，抬起手，把那束弯曲成耳朵的形状的头发挽起到池斯一的耳后，然后双手捧着她的脸。
房间里明亮的灯光让情绪无处藏匿，空气中泛着潮湿的气息。
池斯一的眼睛有些发红。
“我是不是吓到你了。”许星野轻声问。
家里有了主灯。不知道什么时候装的。
那次“意外”发生后，她出院回家，只是觉得房间比平时更加明亮。
池斯一从来不说她害怕，可是许星野能感觉到她晚上躺在床上时，总会下意识地紧紧握住她的手，就好像她只是她的幻觉，只要一不留神，就会凭空消失一样。
有一天晚上，许星野睡不着，凌晨两点多，她起来，到楼下，坐在餐桌上对着电脑码字。除了透过厨房的玻璃屋顶照进来的明亮的月光以外，就只有电脑屏幕的微弱亮光。
没过多久，她就听到楼上传来光脚踩在地板上的匆忙脚步声。
池斯一站在二层的栏杆上，看到她安然无恙地坐在楼下。她感觉到那个紧张的身影，似乎是松了口气。
“睡不着吗？”
“嗯，在写东西。”
“把灯打开，太黑了。”
许星野转身打开了身后桌台上的两盏灯。
池斯一转身回了房间。
许星野没有察觉，这是池斯一第一次对她说房间“太黑了”。
可是现在想来，那天正值满月，天气晴朗，月光灌满房间，谈不上“黑”，至少谈不上池斯一理解的“黑”。她一向是喜欢“黑”的，喜欢不分时节地戴着墨镜，喜欢没有主灯的房子。她的眼睛对“光”无比敏锐。
许星野把额头轻轻抵在池斯一的额头上。
“我是不是吓到你了？”她又问了一遍，声音里带着点儿愧疚。她恨自己的迟钝。
我是不是，你想要一个“白夜”，
想要极昼，
想要一个明亮的，
太阳不会落下的夜晚的原因。
是不是，让你觉得黑夜危险丛生，
而我会溶于黑暗，错过黎明和日出。
“我好害怕失去你，星野。”池斯一的声音里带着哽咽。
“我就在这儿，我哪儿也不去……哪儿也不去……”许星野把池斯一抱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池斯一埋在许星野的肩膀里。
“两年半的刑期，够他们受了已经。”许星野笑着说。
池斯一沉默了一会儿，问：“你会害怕吗？”
“不会，”许星野直起身，捧着池斯一的脸，看着她发红的眼睛，“他们看着我，但是却叫你的名字的时候，我就什么都不害怕了。”
眼眶还是没能困住眼泪。
许星野在池斯一的眼泪上落下一个吻。池斯一的眼泪也是咸的。这是许星野第一次品尝到它的味道。
“亲爱的，”许星野捧着池斯一的脸，“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半年之久。事情已经过去了半年之久。
半年之久，她从未发现池斯一如此脆弱，她“戴着金帽子、跳得高高的爱人”仿佛一击即碎。
时间不停地向前飞奔，可她其实不知道池斯一心里的事情什么时候才会过去。或许是这个房子不再开主灯的时候，又或许是她没睡在她身边的夜晚，她的脚步不会匆忙的时候。
可是每当她叫着白夜，每当白夜在她面前摇晃着尾巴。
她一定都会想起那个让她恐惧至今的夜晚。她仿佛是在惩罚自己，惩罚自己的不小心，惩罚自己的后知后觉，惩罚自己的无能为力。
白夜跳在沙发靠背上，看着她们。
“我想给白夜改个名字。”许星野轻声说。
池斯一看着许星野，有一秒钟的愣神，然后笑着摇了摇头。她看向白夜，抬起手，把它抱进了怀里。
“白夜带我找到了你，它让我失而复得，”池斯一抬起头，看着许星野，“星野，我们不要给它改名好不好？”
池斯一早早就拿准了许星野对“好不好”的回答，一定是“好”。
“好。”许星野看着白夜说。
“几点了？”池斯一问。
许星野拿起掉在地毯上的手机，“十一点五十分。”
“还有十分钟，你今年还有什么未完成的愿望吗？”
“我今年最后一个愿望马上就要达成了。”
“什么愿望啊？”
“我想要跟你看着同一个月亮跨年。”
时区是人类创造出的概念，
可时间不是，太阳不是，
月亮也不是。
我想要跟你看着同一轮日月，
如果有可能，我也想要我们的时钟，
永远指着同样的方向。
池斯一拉着许星野，从沙发上起身。
“那我们去看月亮好不好？”
“好。”许星野说，“那去院子里看。”
山北的冬天很冷，她们裹着厚厚的羽绒衣，站在院子里，冰冷的空气把她们的呼吸冻成了白雾。她们望着头顶的明月，满月之后的月亮已经初亏，但仍旧照亮了整个院子。
“还有五分钟了。”许星野说，“你今年还有什么愿望没实现吗？”
“没有。不但全部实现了，而且还超额完成了预算。”
许星野笑出了声，“班味儿好重。我已经想好了我的新年愿望。”
“什么愿望？”
“给你去班味儿。”
“这么简单的事情，不用占一个愿望额度。”
“你听听。”
“怎么了？”
“班味儿。”
“找打。”池斯一抬手要去敲许星野的脑袋，许星野笑着躲开了。
两个人笑作一团。
许星野从衣兜里拿出手机，看了看屏幕，“还有最后一分钟，新的一年马上就来了，斯一，我们的新年就要来了。”
话音刚落，蔚蓝色的夜空被照亮，远处升起了璀璨的烟火，散开在明月的身旁。
“新年快乐，星野。”
“新年快乐，我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