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在暮色里愈发急了，玻璃幕墙外的霓虹被雨帘揉成模糊的色块，\"梅氏药业\"四个鎏金大字在水雾中忽明忽暗。
会议室里的电子屏跳动着刺目的绿色数字，梅氏股价已从早盘的38.5元跌至29.7元，K线图像被狂风撕扯的纸鸢，直线向下坠。
雪慧捏着财务总监发来的消息，指甲在手机壳上压出浅白的印子。
消息里\"大笔空单\"四个字像根细针，扎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三天前运输环节被动手脚的事刚浮出水面，质检部还在连夜排查库存，资本市场的风暴却已先一步席卷而来。
\"喝点温水。\"翔伟将保温杯推到她手边，指腹轻轻蹭过她发紧的后颈，\"急坏了身子，怎么打这场仗？\"他的声音低缓，像块温玉贴着她发颤的神经。
雪慧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攥皱了西装袖口，指节因用力泛着青白。
她仰头靠向椅背，盯着天花板的水晶灯。
记忆突然闪回三年前，梅氏首款自研降压药上市时，股价连涨七日，她站在庆功宴的落地窗前，看满城灯火如星子落进酒杯。
那时她总觉得，只要产品过硬，市场自然会给答案。
可现在她才明白，资本市场的规则从来不是非黑即白——就像李教授说的运输暗礁刚露尖，股价暴跌何尝不是另一块藏在水下的礁石？
\"我们太轻视资本端了。\"雪慧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自嘲，\"这些年盯着研发、盯着渠道、盯着用户反馈，却没在股市里安一双眼睛。\"她想起上周董事会上，财务总监提议增设投资者关系部时，自己还笑着说\"把钱花在刀刃上\"。
此刻那声笑像根倒刺，扎得她喉头发苦。
翔伟没接话，只是将她的手包打开，取出里面常备的薄荷糖盒。
玻璃糖盒磕在木桌上发出轻响，雪慧却没去接——方才含的那颗还在舌尖泛着苦，像极了此刻的处境。
\"林经理的车到楼下了。\"助理小吴探进头，额发沾着雨珠，\"他说路上堵了半小时，抱歉来晚。\"
雪慧霍然起身，西装下摆扫过桌沿的文件。
林经理是她三年前在金融论坛上结识的投资专家，曾帮多家药企化解过股灾危机。
上个月对方还在电话里说\"梅氏是少有的重实业轻投机的企业\"，此刻这评价倒成了讽刺。
林经理进门时带着股潮湿的寒气，深灰西装的肩线被雨水洇出暗痕。
他没客套，直接走向电子屏，推了推金丝眼镜：\"从两点开始的空单，分三波入场，每波都是50万股。\"他调出交易明细，手指点着屏幕，\"第一波来自华信证券，第二波是广源资管，第三波...有意思了，是家刚注册三个月的壳公司，叫'云盛投资'。\"
雪慧凑近看，云盛投资的注册地址是个商务中心，法人信息模糊。\"竞争对手？\"她问。
\"至少是受竞争对手指使的。\"林经理抽出U盘插进电脑，调出近一周行业新闻，\"您看，昨天有篇自媒体文章说'梅氏新药成分存疑'，阅读量三小时破百万；今天运输环节的事被放大成'系统性管理漏洞'——舆论场先造势，资本市场再做空，这是标准的组合拳。\"
会议室里静得能听见雨水拍打玻璃的声音。
李教授的茶杯搁在桌上，水面倒映着众人紧绷的脸。
雪慧摸出手机翻通讯录，指尖停在公关部总监的名字上：\"需要让公关部澄清吗？\"
\"别急。\"林经理按住她要拨号的手，\"现在发声明，他们会说'此地无银'。
得先让市场看到我们的底气。\"他转向翔伟，\"梅氏目前账上有多少流动资金？\"
\"除去研发和运营预留，能调动两亿。\"翔伟翻开笔记本，数据脱口而出——他虽不参与日常管理，却始终替雪慧盯着财务底牌。
\"够了。\"林经理眼里闪过精光，\"用这两亿启动股票回购，明天开盘就挂单。
同时让研发部出份详细的质检报告，重点提'经检测，除涉事批次外，其余库存均符合药典标准'。
赵律师那边准备律师函，不是给恒通运输的，是给云盛投资和那几家发负面稿的自媒体——要让市场知道，我们不仅有产品硬实力，还有法律手段。\"
雪慧的手指在桌面轻叩，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还不够。\"她突然说，\"投资者要的不是解释，是信心。\"她转向李教授，\"您之前说的治疗糖尿病的中药复方制剂，三期临床数据什么时候能出来？\"
李教授眼睛一亮：\"下周就能汇总完毕，初步看有效率比预期高15%。\"
\"提前发布。\"雪慧的语气不容置疑，\"今晚让医学部整理核心数据，明天上午十点召开发布会。
标题就叫'梅氏药业创新药研发再突破：糖尿病新药三期临床达主要终点'。\"
林经理击掌：\"妙！
负面舆论针对的是现有产品的管理问题，我们用未来的研发实力对冲。
资本市场最吃'想象空间'这一套。\"
接下来的两小时，会议室成了战场。
赵律师对着电脑敲律师函，重点圈出\"恶意传播不实信息操纵证券市场\"的法律后果；李教授打电话给医学部，要求把临床数据用最通俗的图表呈现；翔伟联系券商，确认回购操作的具体流程；雪慧则逐一给几个长期合作的机构投资者打电话——张总、王董、陈经理，她的声音里带着久违的锋芒：\"梅氏的根基在研发，不在短期波动。
现在是捡便宜的时候，您说呢？\"
雨在深夜停了。
当最后一通电话挂断时，窗外的霓虹重新清晰起来，\"梅氏药业\"的招牌在夜空中闪着暖金色的光。
林经理合上电脑，伸了个懒腰：\"明天开盘，股价应该能稳住。
但得做好准备，对方可能还有后手。\"
\"我知道。\"雪慧揉了揉发酸的眼眶，看向桌上堆成小山的文件——律师函草稿、临床数据简报、回购方案。
手机在此时震动，是前台发来的消息：\"雪总，有份特快专递，寄件人只留了'合作方'，需要现在送上来吗？\"
她拆开牛皮纸信封，里面是封烫金邀请函，字迹遒劲：\"诚邀雪慧女士于三日后前往云栖山竹雨轩，共商千亿级健康产业合作。\"落款处只有一枚朱砂印，纹路像片舒展的银杏叶，她却觉得有些眼熟——像极了三年前那个抢走梅氏海外代理权的神秘企业LoGo。
窗外的风掀起邀请函页角，吹得上面的烫金字微微发亮。
雪慧望着窗外渐明的天色，指尖轻轻抚过那枚银杏叶印。
她知道，这场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