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百叶窗在雪慧脸上割出细碎的金斑。
她捏着邀请函的手指微微发紧，银杏叶状的朱砂印在纸页上泛着暗红，像滴凝固的血。
三年前那个暴雨夜突然浮现在眼前——当时梅氏药业的海外代理权眼看就要签成，对方却在最后一刻带着合同消失，只在作废的文件上留下同样纹路的印记。
\"又没睡？\"
门被推开时带起一阵风，翔伟端着保温杯的手悬在半空。
他西装领口微敞，胡茬泛着青，显然也守了半宿。
雪慧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站到了落地窗前，玻璃上倒映着她眼下淡淡的青影，像片未融的霜。
\"你看这个。\"她转身递过邀请函，金属保温杯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三日后云栖山竹雨轩，千亿级健康产业合作。\"
翔伟的拇指在银杏叶印上摩挲片刻，抬头时眼底沉了沉：\"三年前那家？\"
雪慧点头。
梅氏去年刚从那场打击里缓过劲来——生产线调整、市场重新布局、研发团队差点散伙。
上周的药品投诉事件和股价震荡，更是把她熬得脱了层皮。
此刻桌上还堆着没看完的用户投诉分析报告，油墨味混着咖啡渣的苦，在空气里凝成块。
\"我昨天查了最近行业动向。\"翔伟把保温杯塞进她手里，\"大健康产业确实在风口，中药现代化、智能养生设备......但对方选在这个节骨眼出现......\"
\"像在伤口上撒糖。\"雪慧喝了口温水，喉咙被烫得发疼，\"可如果是真机会呢？
梅氏要想再上台阶，需要这样的资源。\"
她走到办公桌前，抽出压在文件下的季度财报。
营收增长12%的数字下，是研发投入占比38%的批注——李教授团队正在攻关的新型中药制剂，急需临床试验数据和生产链支持。
如果合作方有海外药材基地或渠道......
\"但也可能是陷阱。\"翔伟按住她欲翻页的手，\"上次他们卷走的不只是合同，还有我们准备了半年的市场调研报告。\"
雪慧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
这半年来她处理过供应商断供、竞品恶意抹黑、甚至内部技术骨干被挖角——每个危机都像面镜子，照出她在商业博弈中的短板。
比如上次药品投诉，明明是运输环节的问题，却因为公关响应慢了半拍，导致股价跌了三个点。
\"我不能再犯同样的错。\"她睁开眼时目光清亮，\"这次要做最周全的准备。\"
上午十点，法务部办公室的冷白灯光下，赵律师推了推金丝眼镜。
他面前的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企业信息不断刷新，大部分条目都打着\"权限不足\"的红标。
\"对方注册主体在开曼群岛，股权结构嵌套了七层离岸公司。\"他敲了敲键盘，\"能查到的最近动态是三个月前收购了东南亚最大的中药材种植基地，还有......\"他顿了顿，\"半年前参与了国家中医药管理局的大健康产业白皮书起草。\"
雪慧的指尖在桌面轻叩。
起草白皮书意味着有官方背书，可三年前的背信弃义又像根刺。
她转向坐在另一侧的李教授：\"您看邀请函里提的'千亿级合作'，具体可能涉及哪些方向？\"
老教授扶了扶花镜，推过来一份分析报告：\"他们提到'整合上下游资源，打造中药+科技生态链'。
结合梅氏的研发方向，最可能的是联合开发智能理疗设备，或者共建药材GAp种植基地。
但......\"他推了推报告，\"里面没提具体股权分配和风险承担，太模糊。\"
\"这就是问题。\"雪慧把报告叠好放进文件夹，\"赵律师，麻烦加派人手查他们的诉讼记录、合作伙伴评价，尤其是和国内企业的合作案例。
李教授，您带团队整理我们的核心技术清单，明确哪些能共享，哪些必须保留。\"
\"雪总，我让人在云栖山附近踩过点了。\"翔伟推门进来，手里拿着平板，\"竹雨轩是座半山别苑，只有一条盘山公路进出。
我联系了安保公司，到时候安排便衣跟车，通讯设备也会做防监听处理。\"他停顿片刻，\"另外，我让易晨设计了套备用方案——如果对方有异动，半小时内可以转移到最近的高速口。\"
雪慧看着平板里竹雨轩的航拍图，青瓦白墙隐在竹林里，倒真像个谈生意的好地方。
可越是这样，越不能掉以轻心。
她低头在日程本上写下\"云栖山行程：安保方案确认、法律底线清单、技术合作红线\"，墨迹在\"红线\"两个字上晕开一点，像滴未干的血。
下午三点，当雪慧抱着一摞资料推开会议室门时，却见两个穿黑色外套的男人正站在长桌前。
前台小吴跟在后面急得直搓手：\"雪总，他们说有重要事情要谈，怎么拦都拦不住......\"
为首的男人转过脸，左眉骨有道浅浅的疤。
他扫了眼雪慧怀里的资料，开口时声音像砂纸摩擦：\"雪总，劝您别去云栖山。\"
\"为什么？\"雪慧把资料轻轻放在桌上，指节压得发白，面上却挂着惯常的淡笑，\"你们是谁？\"
\"我们是谁不重要。\"另一个男人插话，目光扫过墙上的\"梅氏药业十年规划图\"，\"重要的是，那个邀请您的'合作方'，根本没安好心。\"
雪慧的瞳孔微微收缩。
窗外的风掀起窗帘，吹得桌上的邀请函哗哗作响。
银杏叶印在光下忽明忽暗，像某种未解开的密码。
她伸手按住那页纸，抬头时目光如刃：\"既然这么说，总得给我个理由吧？\"
疤脸男人正要开口，办公室的电话突然刺耳地响起。
雪慧看了眼来电显示，是赵律师的号码。
她按下接听键，目光却始终锁在两个不速之客身上。
\"雪总，查到了......\"电话里的声音有些失真，\"三年前那家公司的实际控制人，可能和......\"
\"叮——\"
电流杂音突然炸响。
雪慧皱眉按了按耳机，再抬头时，会议室里已空无一人。
只留下窗台上一片银杏叶，叶脉纹路与邀请函上的印记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