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张泌的声音沉重,带着难以掩饰的痛惜。
“辽贼耶律沙部自攻破海州后,纵兵大掠,屠城三日……城中百姓,无论老幼,几无幸免。”
“辽骑南下,涟水、盐城等地相继陷落,守军力战不敌,城破之后,皆遭……皆遭焚掠。如今兵锋已直逼楚州!楚州城现由指挥使郑彦华率军死守,然……至今尚无最新战报传来,情况……恐不容乐观。”
“畜生!”
胡则独眼瞬间赤红,一拳狠狠砸在身旁的舱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耶律沙!耶律挞烈!这帮该千刀万剐的蛮夷!他们根本不是来打仗的,他们是来吃人的!”
彭师健也是咬牙切齿,脸上肌肉抽搐。
“屠城!抢掠!烧杀!这与禽兽何异?!北地胡虏,果然毫无人性可言!他们眼里只有财货和杀戮,何曾将我中原百姓当人看!”
连一向沉默寡言的莴彦,阴影中的眼神也锐利如刀,冰冷地吐出几个字:“皆该杀。”
众将的怒骂声中充满了对辽军残暴行径的切齿痛恨。
他们可以接受战场上的生死搏杀,但对于这种针对平民的、毫无底线的屠戮和暴行,感到无比的愤怒与鄙夷。
李从嘉躺在榻上,听着这些消息,胸口仿佛压了一块巨石,让他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仿佛能透过这冰冷的汇报,看到海州、涟水、盐城那一座座化作焦土、尸横遍野的城池,听到百姓临死前的哀嚎与绝望。
他强压下翻涌的气血和背后的剧痛,声音沙哑地问出了另一个名字。
“可有……林仁肇的消息?”
张泌缓缓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无奈:“自海州城破,林将军下落不明,至今……仍无任何讯息传回。生死……难料。”
最后的希望似乎也落空了。
海州陷落,林仁肇失踪,东路防线崩溃,辽骑如入无人之境,正在富庶的淮南大地肆意践踏。
李从嘉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决然。
他忍着背后钻心的疼痛和浑身的虚弱,用手肘强撑着床榻,竟是要坐起来!
“陛下!您伤势未愈,不可轻动啊!”
张泌急忙上前想要搀扶劝阻。
“扶朕起来!”
李从嘉的语气不容置疑,申屠令坚不敢违逆,只能小心翼翼地将陛下扶起,在他身后垫上软枕。
李从嘉脸色苍白,额角因疼痛而渗出冷汗,但他的目光却异常坚定,扫过榻前的每一位文武重臣。
“朕的身体,朕自己清楚。死不了人。但楚州若破,扬州危矣!淮南百姓,将尽陷于胡虏铁蹄之下,届时才是真正的生灵涂炭,国将不国!”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悲壮与决绝。
“为何要冒险渡江北上,与赵匡胤决死一战?就是为了击溃宋军主力,争得这宝贵的时机!若因朕一人之伤,而坐视淮南糜烂,朕有何面目去见江东父老,有何资格做大唐天子?!”
“陛下!”
众将闻言,无不动容。
他们深知陛下伤势不轻,但更明白局势的危急和李从嘉以天下苍生为念的胸怀。
张泌躬身道:“陛下心系黎民,然龙体乃国之根本,还望陛下三思,稍作休养,再图东进不迟啊!”
李从嘉摇了摇头:“时不我待!”
“咳咳……耶律沙不会给朕休养的时间。多耽搁一日,便不知有多少百姓家破人亡。”
他看向莴彦和申屠令坚,“传朕命令,大军即刻准备,今夜子时,拔营东进,驰援楚州!”
他沉吟片刻,补充道:“为防宋军细作探查,大军分作三路。莴彦,你率暗卫为前哨,清除沿途宋军眼线,探查敌情。”
“彭师健、胡则,你二人各领步卒,隐蔽行军,务必在五日内抵达楚州外围指定位置集结。咳咳……”
“命张璨换防滁州,命吴翰尽快行军抵达楚州。”
李从嘉强压身后疼痛,额头渗出汗水:“朕亲率中军水路绕行,由申屠令坚护卫,与梁继辉所部弓弩手、剩余黑甲军一同行动。”
“记住,行动务必隐秘,打辽军一个措手不及!”
“臣等领命!”
众将见陛下心意已决,且计划周详,不再劝阻,齐声应诺,心中充满了对陛下的敬佩与对即将到来的大战的决然。
是夜,月暗星稀。
濠州唐军大营悄然动作,没有盛大的誓师,没有震天的鼓角,只有一队队人马在夜色中无声无息地开拔,如同暗流,向着东方那片正被血火笼罩的土地涌去。
李从嘉强撑着病体,在申屠令坚的严密护卫下,前往楚州的战船。
江风凛冽,吹动他苍白的脸颊和染血的征袍,但他的眼神,却比星辰更加明亮坚定。
与此同时,楚州西北约二十里外,一座名为“安平”的小县城,此刻已与“安平”二字毫无关联。
残垣断壁,焦木余烬,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烟火混合的恶臭。
几处房屋仍在冒着滚滚黑烟,如同枉死者不屈的冤魂。
街道上,杂物散落,偶尔可见倒毙在地、衣衫褴褛的尸骸,引来成群乌鸦的啄食。
一队约莫十人的辽兵,骑着瘦健的契丹马,正驱赶着几十名从城中搜刮出来的幸存百姓。
这些百姓大多为青壮男子和年轻女子,他们神色麻木,眼神空洞,如同行尸走肉,身上或多或少带着伤痕和污秽。
看不见老人和孩童的身影,已被杀绝……
一名辽兵百夫长似乎觉得无聊,看着队伍中一个因为恐惧而低声啜泣、衣衫被撕扯得残破不堪的女子,刚刚享用完这个女奴,他脸上露出残忍的笑意。
女子咬着嘴唇,恶狠狠的瞪着他:“还我孩子……”
他猛地抽出腰间的长刀,在女子惊恐的尖叫声中,刀光一闪!
“噗嗤!”
锋利的刀尖轻易地划开了少女单薄的胸膛,鲜血瞬间涌出。
“把她扔了,这个女奴不顺从……”
一旁小卒,手腕一抖换成长枪,就着那恐怖的伤口猛地向上一挑!
女子凄厉的惨叫戛然而止,整个人被长枪挑起,如同一个破败的玩偶。
辽兵哈哈大笑着,用力一甩,将尚在抽搐的尸体重重地扔在了路边的瓦砾堆上,溅起一片尘土。
“哈哈哈!南地的女人,就是不禁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