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元龙走出会议室时，后背的衬衫已被冷汗浸透。
三千万专项资金绕开财政局直拨劳动局，这巴掌打得响亮，走廊里迎面走来的干部眼神都带着闪躲，没人敢主动搭话。
他攥紧公文包，刚拐进楼梯间，身后传来脚步声。
“郝局长留步。”
魏浩然的声音不高，却让郝元龙脚步顿住。
他缓缓转身，看着跟在身后的魏浩然。
“魏主任还有吩咐？”郝元龙勉强挤出笑，喉结滚了滚。
“张市长叫您去趟。”魏浩然低声说道。
“哦。”虽然不晓得张市长叫他做啥，但想来不是好事儿。
当他进入张扬办公室时，看到张市长抬手弹了弹烟灰，烟蒂落在脚下的金属烟缸里，发出轻响。
“三百万，三天内到账。
别跟我说财政困难——去年农机厂土地出让金，还有纺织厂旧设备拍卖款，加起来不止这个数。”
郝元龙脸色骤变。
这些款项按规定该划入改革专项账户，他却以“暂存监管”名义压在财政局活期账户里，连市长都未必清楚具体数额，张市长怎么知晓？
张扬这话一出口，等于把他那点小心思全摊在明面上。
“张市长，那笔钱是……”
“是什么？”张扬往前走两步，气场压得郝元龙往后缩了缩：“是林书记让你留着应急，还是陈市长让你等着挪作他用？”
没提名字时，郝元龙还能找借口搪塞，可“林书记”“陈市长”两个称呼砸下来，他腿肚子瞬间发颤。
机关里最忌讳把领导牵扯进具体事务，张扬这话既是敲打，更是警告——再敢拿两位主要领导当挡箭牌，就别怪他把事情捅到台面上。
“我这就去办！”郝元龙忙应下，声音都有些发飘：“今天下午就从活期账户划款，保证不耽误改革进度。”
既然郝元龙妥协了，张扬懒得在训斥这位了，他不耐烦的挥挥手。
有机会，想办法把财政局局长换上自己的人，这么下去可不行。
现在还不能拿下郝元龙，把他拿下，这个位置他很难掌控，特别是涉及人事问题，还是财政局局长。
无论是林振华，还是陈明远，都会寸步不让。
真要把林振华逼急了，真有可能行使一票否决权了，这等于同归于尽的打法，张扬轻易不会逼迫对方使用。
郝元龙离开后，魏浩然跟在后面，递上一份文件：“张市长，赵局长那边送来了补充方案，加了课程表，还附了外聘讲师的资质证明。”
张扬翻了两页，目光停在“讲师薪资”那栏——特级技师课时费标注八百，比市场价高了近一倍。
他冷笑一声，把文件扔在桌上：“告诉赵建军，讲师资质重新审核，薪资标准按市人社局2005年17号文执行。
他要是觉得麻烦，就让副局长来对接。”
魏浩然点头应下，刚要走，又被张扬叫住：“王德发那边，让他把技能培训的分班名单拟出来，按年龄段和工种分，35岁以下的数控、汽修班优先开班。
场地别用市文化宫，租高新区的闲置厂房，设备让华宇重工支援一批旧的，省得有人说咱们铺张。”
这些安排看似细碎，实则堵死了所有可操作的漏洞。
魏浩然心里佩服，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沉声应道：“明白。”
下午三点，财政局的三百万准时到账。
王德发拿着银行回执冲进张扬办公室，脸上难掩兴奋：“张市长，钱到了！我已经跟高新区管委会对接好，厂房明天就能清出来，华宇重工那边也答应捐十台旧机床。”
张扬正在看农机厂的资产清算报告，闻言抬头：“学员报名情况怎么样？”
“报名点昨天就设了，到今天中午报了两百多，大多是35岁以下的年轻人。”王德发递上登记表：“就是有几个老职工不乐意，说学新技术费劲，想直接安排公益性岗位。”
张扬翻着登记表，指尖在“李建国”这个名字上停住——这人是农机厂的老焊工，58岁，工龄三十年，之前聚众闹事时站在最前面。
“让社区先登记，公益性岗位下周公示。但跟他们说清楚，想进公益性岗位，必须参加安全培训，考核合格才能上岗。”
王德发刚应下，苏建白的电话打了进来。
张扬接起，就听见那边急促的声音：“张市长，华宇重工松口了！同意接收40岁以上职工，但要求咱们出具健康证明，还得签免责协议——要是工作中出了意外，企业只承担社保范围内的赔偿。”
“可以。”张扬干脆利落：“健康证明让市医院绿色通道办理，费用从改革专项资金里出。
免责协议让法务科审核，明天上午我要看到草案。”
挂了电话，张扬起身走到窗前。
楼下的市政府广场上，几个工人正在搭公告栏，蓝色的铁皮架子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三天后，这里要贴出保障措施细则，还要公示第一批公益性岗位名单——林振华和陈明远肯定会盯着，想找出漏洞挑毛病。
正想着，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是市委办打来的，说林振华请他去办公室一趟。
张扬拿起外套，朝着市委走去。
走进林振华办公室时，陈明远也在。
两人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份报纸，头版标题是“省财政拨付三千万支持嘉和市国企改革”，旁边还配了张扬在省城汇报工作的照片——照片是省报记者拍的，昨天刚见报。
“张副市长真是本事大啊，省里一句话就拨了三千万。”林振华放下报纸，语气里带着酸意：“倒是我们这些守着嘉和市的，连三百万都凑不出来，惭愧。”
陈明远跟着附和：“是啊，张副市长年轻有为，有省里支持就是不一样。就是不知道这三千万，能不能真正用到职工身上，别最后打了水漂。”
很显然，这份报纸是赵瑞敏特意让人刊登来着，目的是为了给张扬在嘉和市增加分量。
对于这点，张扬内心还是很感动来着。
两人把他叫来，无非是想敲打敲打他，张扬真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