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矛拔离的瞬间，墨绿色的血柱喷涌而出，溅在雪地上炸开一朵朵诡异的花。苏璃月的嘶吼还凝在喉咙里，视线却被那片刺目的红拽回三年前——雪崩后的第七天，她跪在没膝的雪地里，指尖终于触到一片布料，用力一扯，染血的衣角从积雪中露出来，像条凝固的血河，漫过她冻裂的指尖。
“阿木尔……”她喃喃着，断矛在掌心剧烈震颤，仿佛还残留着刺入巨兽皮肉的阻力。那年她也是这样，攥着那片衣角不肯撒手，救援队的人想把她拉开，她却像头被激怒的小兽，死死咬住对方的袖口，直到阿木尔的身体被完整挖出，她才突然松了劲，瘫在雪地里哭得发不出声音。
巨兽的痛嚎震得雪地簌簌发抖，苏璃月却像被钉在原地，任由滚烫的血溅在脸上。那温度灼得她眼眶发烫，恍惚间又看见阿木尔躺在雪地里，睫毛上结着冰，嘴角却微微扬着，像是在笑她又哭鼻子。他手里的帕子露出一角，绣着的半朵梅花被血浸得发暗，却依旧能看清歪歪扭扭的针脚——那是他趁她不注意，偷偷补上去的两针。
“你总说我绣得丑。”苏璃月突然笑了，笑声混着喘息，在空旷的雪地里格外突兀，“可你还不是攥着不肯放？”
断矛的木柄被血浸得发滑，她却攥得更紧，指节泛白得像要嵌进木头里。那年她把帕子从阿木尔手里掰出来时，指腹触到他冻硬的指节，心里像被冰锥扎着疼。此刻掌心的温度透过木柄传来，竟和记忆里帕子上残留的余温渐渐重叠，暖得她鼻尖发酸。
巨兽的挣扎越来越弱，庞大的身躯在雪地上拖出长长的血痕。苏璃月一步步走近，断矛的尖端垂着血珠，滴落在雪地上，和三年前那片衣角染出的红慢慢连成一片。
“他们都说，你是为了救我才……”她顿了顿，声音突然低下去，“可我知道，你是不想让我像当年丢了帕子那样，再弄丢自己。”
那年她贪玩跑丢了母亲留的帕子，蹲在河边哭了一下午，是阿木尔脱了鞋跳进水里，摸了两个时辰才捞上来，自己却发了三天高烧。从那以后，他总把她的东西看得比自己的还重。
短矛突然从掌心滑落，砸在雪地上发出闷响。苏璃月弯腰捡起那片被血浸透的衣角——是她刚才从巨兽伤口里带出来的，布料的纹路竟和阿木尔当年穿的那件棉袄惊人地相似。
“阿木尔，你看，”她把衣角举到眼前，雪花落在上面，瞬间被血温融化，“这次，换我把‘你的衣角’带出来了。”
风卷起雪沫，扑在她脸上。她忽然觉得，阿木尔好像就站在身后，用那双总带着笑意的眼睛看着她，像当年在河边找到帕子时那样，轻声说：“傻丫头，早说过你能行。”
远处的天际线泛起微光，雪终于停了。苏璃月把那片衣角和贴身藏着的帕子叠在一起，紧紧按在胸口。掌心的血和雪水混在一起，凉丝丝的，可胸口却暖得厉害——那是阿木尔用命给她焐热的温度，这辈子，大概都不会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