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洋这才注意到治疗舱的反射中，自己的虹膜确实泛着微弱的蓝光，就像海渊的居民一样。
他摸了摸脖子上的鳃缝，已经完全愈合，几乎看不出痕迹。
“他们激活了我体内已有的东西，”他轻声说，“据说是我父亲留下的遗产。”
程海缓慢点头，似乎并不惊讶：“我一直觉得，你对海洋的了解不寻常。”
他咳嗽几声，“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程海看了看自己那不可逆的手掌。
俞洋看向窗外的海底城市：“首先让你康复。然后，”他想起卡尔的话，维克多的解释，以及漂浮城市里仍在为生存挣扎的人们。
定了定心神说道：“然后我们找到平衡点。陆地与海洋之间的平衡，过去与未来之间的平衡。”
程海闭上眼睛，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听起来这好像是，一辈子的事业。”
医疗主管示意探视时间结束。
俞洋最后拍了拍朋友的肩膀，走向门口。
“不过就算是一辈子，我也会一直陪着你的！”
背后传来程海的声音，俞洋停止了脚步，然后又继续出门了。
在门槛处，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疗舱中的程海漂浮在液体中，变异的手臂缓慢脉动着，仿佛已经与海洋达成了某种和解。
走廊尽头，莱恩正在与一群蓝皮肤议会成员交谈。
看到俞洋，他们停止了讨论。
“议会想见你，”莱恩说，“关于你在两个世界间的独特位置。”
俞洋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肺部与鳃的协调运作，陆地与海洋在他体内共存。
他走向等待的人群，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生命将不再只属于自己。
他将成为桥梁，成为纽带，成为那个或许能弥合人类分裂的\"混合体\"。
而无论前方有多少未知与危险，至少他不再孤单。
程海将与他同行，两个世界的异类，共同面对深渊与光明的未来。
黎明时分的海面泛着铁灰色的光。
俞洋站在海渊出口的气闸舱内，感受着体内两种呼吸方式的微妙平衡。
鳃缝在空气中微微发紧，肺部却扩张自如。
护甲下的皮肤隐约闪烁着蓝色的血管网络，像是体内藏着整片海洋。
“确定要现在回去？”维克多·莱恩站在控制台旁，手指悬停在开启外门的按钮上，“你可以等程海状况更稳定些，或者我们先派一支外交使团。”
“不，”俞洋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脖子上那道明显的鳃痕，“新亚特兰蒂斯需要直接听到真相。而且。。。”
他看向自己略微变长、指间有薄蹼的双手，“这种变化瞒不了多久。”
莱恩叹了口气：“至少让我们派护卫队随行。”
莱恩没想到刚和议会接触过，俞洋就这样坚持的要回去。
此时此刻，他仍不知道他们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明明他们的出发点只是想让人类在面对灾难的时候能够活下去，现在却变成了这样，他不知道俞洋这样回去。
是被人接受，还是被人给驱逐。
莱恩又叹了一口气。
“不必，那只会让事情更糟。”俞洋勉强扯出一个微笑，“一个'半人半鱼'已经够吓人了，再加上一队全副武装的新人类。漂浮城市的防空炮恐怕会立刻开火。”
气闸舱门缓缓打开，清晨的海风裹挟着咸腥味扑面而来。
俞洋深吸一口气，走向停泊在平台边的单人快艇。
这是海渊设计的伪装船只，外观与漂浮城市常用的型号无异，但驱动系统采用了前文明的静音技术。
“记住，”莱恩最后叮嘱，“无论发生什么，按下定位器上的红色按钮，我们五分钟内就能赶到。”
俞洋点头，启动快艇。
引擎几乎无声地运转起来，船体划破平静的海面，向远处隐约可见的新亚特兰蒂斯轮廓驶去。
随着距离缩短，俞洋的心跳逐渐加速。
六个月前离开时，他还是个普通的海洋生物学家，为漂浮城市寻找新的食物来源。
现在归来，却成了连接两个世界的\"混合体\"——既不完全属于陆地人类，也不完全属于水生新人类。
快艇接近新亚特兰蒂斯外围警戒区时，了望塔上的探照灯突然扫过来。
俞洋减速，举起双手示意和平意图。
扩音器里传来断断续续的质问：
\"识别码！报上你的识别码！\"
俞洋大声喊出自己的Id序列。
片刻沉默后，警戒栅栏缓缓降下，允许快艇进入第三居住区的码头。
靠岸时，俞洋注意到码头异常安静。
通常这个时候，渔民和贸易商应该已经开始一天的忙碌。
而现在，只有几名全副武装的安全人员站在不远处，手放在武器上，警惕地盯着他。
“俞博士？”领队的警官走近几步，眼睛不断瞟向俞洋裸露的脖子和手部，“议长莫里要求您立即去议会大厅报到。”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老天，他们说的竟然是真的！你真的变成了。。。”
半人半鱼的怪物！他在心里把未说出口的话语补齐了。
“我还是我，马克森警官，”俞洋平静地说，“只是多了一些别的适应能力。”
俞洋早就料到了这种情况，因此他非常平静。
警官僵硬地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但明显不愿靠得太近。
俞洋跟着安全小队穿过悬浮走廊，注意到沿途窗户后闪过的面孔。
好奇、恐惧、厌恶，偶尔也有几丝他读不懂的复杂表情。
议会大厅前的广场上聚集了数百人，看到俞洋出现，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骚动。
“天啊！看他的脖子！真的有鳃！”
“老天爷啊，他算是人类吗？这不是半人半鱼的怪物吗？”
“听说他们找到了水下城市，那里有好多资源！”
“这是进化！我们迟早都得变成这样！”
“我才不要变成这种怪物！我们可是人类！”
“我倒是想试试，变成这样是不是在水里游的特别快！”
议论声如潮水般涌来。
俞洋挺直腰背，尽量不去理会那些刺人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