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连烛火的爆裂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李景庭的目光如同一把无形的利刃,钉在下方陈纳林的身上,让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
半晌,李景庭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得仿佛来自九幽:
“越儿说,那日卢瑾天是带着一车酒,登门谢罪。”
他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冰砸在地上:
“山里的那次,加上这一次……陈纳林,你告诉朕,这世上,真有那么多巧合吗?”
冷汗瞬间浸湿了陈纳林的后背。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中飞速运转,将所有线索串联。
一个让他不寒而栗的名字浮了上来。
他抬起头,声音艰涩:
“镇国公是贵妃之父,骁王殿下的外祖父……陛下,您的意思是……这背后是骁王?”
李景庭没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他,那眼神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
他缓缓吐出另一句话,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御花园毒酒一事……骁王,就在现场。”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陈纳林脑中炸响!
所有的碎片瞬间拼凑完整,一幅惊心动魄的阴谋画卷展现在眼前。
他呼吸一滞,拱手道:
“陛下!所有的疑点,都如蛛网般指向骁王,可……可偏偏没有一根能将他牢牢捆住的铁证!”
“我们不能仅凭推测,就给一位亲王定罪啊!”
“说得好。”
李景庭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朕要的,也不是推测。”
他站起身,踱到窗边,背对着陈纳林,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威严与冷静:
“那就再看看。”
“让鱼儿,再游一会儿。”
他猛地回头,目光如电:
“继续查!给朕把藏在暗处的手挖出来!”
“朕要的,是铁证如山,是真相大白于天下!”
“微臣……遵旨!”
陈纳林重重叩首,额头贴着冰冷的地砖,心中却已是惊涛骇浪。
暮色四合,晨王府的凉亭被笼上了一层温柔的薄纱。
李承越几乎是半拖半拽地将凌博渊和夜阡绝拉入亭中,石桌上,佳肴热气腾腾,几只小巧的青瓷酒坛散发着醇厚的酒香。
“快坐快坐!”
他像个献宝的孩子,殷勤地布着筷子。
“尝尝,这可是父皇御赐的,已经试过毒了,放心吃!”
他笑得眉眼弯弯,那份纯粹的喜悦极具感染力。
凌博渊只是微微颔首,动作优雅地夹起一箸菜,细嚼慢咽,仿佛品尝的不是佳肴,而是一份难得的安宁。
夜阡绝则轻笑一声,将魂灵扇“唰”地收拢,随手置于桌角,毫不客气地大快朵颐。
酒过三巡,他擦了擦嘴角,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李承越:
“殿下,皇恩浩荡,是蜜糖,也可能是砒霜啊。”
李承越正仰头饮酒,闻言动作一顿。
他放下酒坛,清亮的眸子直视着夜阡绝,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我知道。”
他轻轻晃动着坛中残余的酒液,声音轻得仿佛在自语:
“父皇何等英明,他怎会不知这恩宠是把双刃剑。”
他的目光扫过亭外的沉沉夜色,缓缓道:
“可他需要一把钥匙,一把能打开所有皇兄、所有朝臣心门的钥匙,去试探……他们心中到底藏着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话音落下,他转回头,看着二人,眼神坦然而坚定:
“而我,就是父皇手中的那把钥匙。”
他举起酒坛,脸上重新绽放出阳光般的笑容:
“能为父皇分忧,我很高兴。”
夜阡绝看着他,心中暗自惊涛骇浪。
好一个“酒皇子”,好一个火神转世!
这哪里是糊涂,这分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外界那些荒唐评说,不过是他演给天下人看的一出好戏。
眼前这个少年,心思之缜密,头脑之清晰,远超任何人想象。
夜色如墨,星辰点缀。
凉亭内的灯火,在这片深沉的背景中,宛如一颗温暖而明亮的明珠。
一道身影打破了这份宁静,太子李承明步履匆匆,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与关切。
“九弟!”
“太子哥哥!”
李承越立刻起身迎上,笑容真诚得无懈可击。
“您怎么来了?”
李承明一把抓住他的手,满眼愧疚:
“本宫近来政务缠身,对你疏于照看。”
“听说你遇刺,可有大碍?”
他一边说,一边目光如炬,飞快地扫过李承越身上。
“太子哥哥言重了。”
李承越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抚道:
“我知道您为国操劳,怎会怪您。”
“只是些皮肉伤,凌深医术高明,早已无碍。”
听到此言,李承明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他的目光这才转向一旁的凌博渊与夜阡绝,那二人随着李承越起身,已向他拱手行礼。
李承明仔细打量着他们,尤其是夜阡绝,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随即,他竟也躬身回了一礼:
“多谢二位公子相救,本宫感激不尽。”
“殿下言重,能救晨王殿下,是我和凌哥哥的荣幸。”
夜阡绝轻笑一声,摇着扇子,姿态潇洒。
李承明上前一步,看似随意地问道:
“本宫听闻,两位身手不凡。”
“尤其是夜公子,听说单手一挥,便能令数名壮汉动弹不得……不知,这究竟是何等武功?”
他的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探究与贪婪。
夜阡绝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弧度,扇子轻摇,语带玄机:
“太子殿下过誉了。”
“其实……我与凌兄,并非江湖武者,而是方外修道之人。”
他顿了顿,看着李承明骤然收缩的瞳孔,慢悠悠地补充道:
“区区一个定身术,实在不值一提。”
“修道之人?定身术?”
李承明喃喃自语,眼中精光一闪而过,快得无人察觉。
“太子哥哥既然来了,便坐下一起喝酒吧!”
李承越笑着打断了这短暂的沉默,自然地岔开了话题。
李承明回过神来,点头应道:
“也好。”
四人相继落座,各拿着一个酒坛子饮酒。
酒过三巡,他按捺不住内心的激荡,再次望向夜阡绝:
“夜公子,本宫也曾听闻世间有修道者,但……真的能修成仙道,长生不死吗?”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充满了渴望。
夜阡绝扇子摇得更慢了,他看着杯中晃动的酒液,悠悠说道:“太子殿下,可曾听过‘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这世间事,信则有,不信则无。”
“仙道,亦是如此。”
这番话模棱两可,却像一粒种子,瞬间在李承明心中生根发芽。
他呆呆地看着夜阡绝,手中的酒坛都忘了放下,眼中只剩下对那虚无缥缈的“仙道”的无限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