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连锁超市的办公室里，空调风嗡嗡吹着，却吹不散空气里的紧绷。许前进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摊着一叠检测报告，他指尖按着纸页，语气诚恳得几乎要透出温度：“王经理，你放心好了。上次那批出问题的韭菜，我们已经集体销毁了——从收割的工人到处理的仓库，全程都有录像记录，绝对不会有一点残留流出去。”
超市的王经理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扶手，眼神里还带着几分审视。他之前因为韭菜农药超标的事被总公司骂了半个月，现在对许前进的蔬菜基地难免带着戒心：“销毁是销毁了，但口说无凭，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再出问题？”
“您这话在理。”许前进立刻接话，把另一本蓝色封皮的台账推过去，“我们现在改了流程，每天早晨菜品出库前，每样菜都要做一次检测——黄瓜测农残，番茄查硬度，就连小青菜都要抽样看新鲜度。不光是我们自己人查，还专门从镇上请了农产品检测站的老周，他每天早晨都来跟我们一起测，结果当天就发给您这边，质量问题您绝对能放心。”
王经理拿起台账翻了两页，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日期、菜品名、检测数值，还有老周的签名，字迹工整得让人挑不出错。许前进又往前凑了凑，声音放得更柔：“为了表达上次的歉意，我们决定下半年给超市的菜品优惠五个点。虽然不多，但也是我们的心意，您看这样成吗？”
王经理嘴角动了动，心里的不屑渐渐淡了些——他原本以为许前进会找各种理由推脱，没想到对方态度这么软，还把后续的保障做得这么细。他放下台账，清了清嗓子：“那既然许书记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勉强。但有个前提，我们必须压你们一个月的货款。要是再出问题，这钱可就扣定了。”
“没问题！”许前进几乎是立刻应下来，语气振振有词，“就按您说的做，怎么方便怎么来。”
坐在旁边的秀秀心里猛地一紧——基地上个月刚付了农户的工资款，还赔了顾客的医疗费和补偿金，账上本来就没剩多少钱。压一个月货款，意味着接下来三十天的周转资金都得自己想办法，这压力简直像块石头压在胸口。她偷偷抬眼瞅许前进，却见他脸上半点波澜都没有，依旧稳稳地跟王经理谈着供货细节，仿佛刚才那句“没问题”说得轻描淡写，根本没考虑过背后的难处。
可只有许前进自己知道，这话有多沉。他指甲掐着掌心，才没让自己露出一丝慌乱——要是不答应，超市肯定会换供应商，基地里几百亩菜没了销路，农户的收成要泡汤，跟着秀秀干的工人也要失业，那才是真的全完了。现在虽然难，但至少还能维持，还有翻身的机会。
“行，既然这样，明天就开始铺货吧。”王经理终于松了口，起身伸了个懒腰，“待会把供货协议签了，就按今天说的来。”
“好好好！”许前进连忙站起来，脸上露出真切的笑，“我这就叫人准备协议，麻烦您等几分钟。”
签完协议走出超市大楼时，太阳已经偏西了，金色的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秀秀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点委屈：“前进书记，这次咱亏大了啊。明明是我们出的错，可超市一点责任都没担，医疗费、补偿款全是咱付的，现在还要压一个月货款，这也太欺负人了。”
许前进放慢脚步，从口袋里掏出烟，却没点燃，只是夹在指间转着。他看着远处菜市场里来来往往的人，轻声说：“行了，你以为我傻啊？现在就别计较这些了，谁叫咱现在有求于人呢？超市是咱最大的客户，没了他们，基地撑不过三个月。”他顿了顿，转头看向秀秀，眼神变得坚定：“记住啊，现在委屈点没关系，一定要抓住质量——质量才是咱的根，以质量求生存，以后才能站稳脚。”
秀秀愣了愣，心里的委屈渐渐散了。许前进又笑了笑，语气里带着点憧憬：“放心好了，等以后咱们做大了，就开自己的蔬菜超市，在城里设点，从基地直接送到顾客手里，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
“好！”秀秀眼睛一下子亮了，刚才的愁云全散了，“前进书记，我就喜欢听你说这话！有你这话，再难我也觉得有奔头。”
许前进把烟塞回口袋，拍了拍她的肩膀：“行了，总算完成任务了。回去吧，明天还得早起盯着检测呢。”
两人并肩往停车场走，晚风拂过，带着路边樟树的清香。秀秀看着许前进的背影，突然觉得刚才捏着的那把汗没白捏——这个看起来普通的书记，心里装着的不仅是眼前的难处，还有更远的路。而那条路，好像只要跟着他走，就一定能走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