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忆 修改于7.16
半梦半醒中，小美脑海里又出现早上那桩令她窝火恼火的事情。九点半刚过，走廊上传来一阵“吱呀”的摩擦声。随后王护士推着治疗车走进病房。
她面无表情地瞥了眼病床上的黎远山，眼神冷漠得如同看待一件毫无生气的物品，随后对病床前的小美说道：“我要给他做抽血和皮试。”
小美急忙站起身来，为护士腾出操作的空间。然而，王护士却连一句“哪个胳膊方便”都懒得询问，直接抓起黎远山未扎输液针的右臂。紧接着，她迅速用小夹子夹起一小团碘伏棉，在他的皮肤上轻轻擦拭一下，然后毫不犹豫地将针头“嗖”地扎了进去。
小美心中刚要喊出“轻点儿”，却见王护士已经抽完血拔出针头，又在旁边挑选了一块皮肤。酒精棉擦过的地方泛起一道白色的痕迹，她紧紧捏着针管，以倾斜的角度刺入皮肤。在推药时，她的手指用力过猛，皮试的地方瞬间鼓起一个红包，动作显得十分毛躁，仿佛在摆弄一件无足轻重的旧物。
王护士离开后不到十分钟，林副护士长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她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嘴角的弧度显得有些不自然，带着歉意说道：“对不起啊，刚才王护士抽的血不够做检查，还得再抽一次。”
小美的胸口像是被一块沉重的石头堵住，闷得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她紧紧盯着黎远山的右臂，两个针孔并排而立，一个凝结着一层薄薄的血痂，宛如一片干枯坚硬的小红豆；另一个则鼓起淡红色的皮试包，边缘微微泛白，恰似两朵受尽委屈的小疹子。
黎远山的胳膊冰冷刺骨，几个月的卧病在床使得他的皮肤失去了血色，苍白如纸。那两个针孔在苍白的肌肤上显得格外醒目，刺痛着小美的眼睛。
林副护士长为人和善，做事也颇为细心。过去吸痰和一般护理由护士做时，小美觉得，只有林副护士长最认真敬业，其他护士不是毛毛躁躁，就是不认真对待。
所以，这一刻她只好把火压下去，再生气又能怎样呢？总不能影响后天做埋管手术吧。她咬着牙点了点头，眼睁睁看着第二根针头又扎进那只冰凉的胳膊。
看着满满又被抽取的一管鲜血，还有针尖又一次刺入毫无知觉的丈夫身上时，小美觉得，比扎在自己身上还疼。
这二院的医生护士素质不是一般的差，她闭着眼躺在那里暗暗叹气，胸口闷得发紧。多少回了，不是药瓶上的剂量标错了，就是输液时护士拿着针头在血管里来回挑，扎得黎远山胳膊青一块紫一块的。
有次半夜换液，护士居然把隔壁床的药给挂这边了，要不是她醒着多看了一眼，后果真不敢想。黎远山本来就够遭罪了，还要受这些莫名其妙的折腾，她越想越气，眼眶却先热了，赶紧眨了眨眼，把湿意憋回去。
“等你醒了，就带你回乡下他爷爷奶奶家。”小美轻轻的对另张床上的黎远山说，仿佛丈夫真的能听见，“找个最大的谷堆，我给你唱那首《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一遍一遍的唱，唱到你听腻了为止。”
迷迷糊糊中，她的呼吸渐渐匀了，这细微的声响混着床头柜上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还有黎远山浅促却平稳的呼吸声，随着她以起，慢慢进入到了梦乡。
其实昨晚小美一个人守在病房里，倒没觉得有多难熬。十二点刚过，她就起身把病房门给插上了，锁舌“咔哒”一声落位的响动，让她心里也踏实了些。
上床前，她又给打了一次流食。推注的时候格外慢，眼睛盯着黎远山的脸，生怕他有一丝不适。推完流食后又用温水冲了管。
简单洗漱了一下，她把手机闹钟定在凌晨四点，可躺下后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着事，怎么也睡不着。仪器的滴答声像秒表，一下下敲在心上，让她没法安心。
熬到凌晨三点，她索性起来，调了些温水，给黎远山打了次水。看着针筒里的水流缓缓推进，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感觉还是那么凉。忙又给他加了床薄被盖在上面。
然后她轻手轻脚走到病房角落，那里放着小电炖锅正定时炖着南瓜粥。掀开盖子，南瓜粥的香气丝丝缕缕飘出来，稠稠的，冒着热气。她用勺子搅了搅，确认煮得够烂了，才又盖好盖子，调回保温。
回到床上，躺下后脑子像放电影似的，一会儿是早上护士抽血的事，一会儿是儿子黎暄的影子，乱想了半天，才终于迷迷糊糊睡过去。
直到凌晨六点的闹钟响了，才猛地惊醒，赶紧爬起来，开始新一天的忙碌——换尿袋、擦身、准备早餐的鼻饲，一样样都得掐着点做。
早上七点多，手机“嗡”地震动了一下，一看是儿子黎暄发来的短信，就一句话：“妈，我从乡下回来了。”小美的心一下落回了肚子里，赶紧拨通了儿子的电话。
电话接通的瞬间，她的声音都有些发颤：“暄暄？你可算联系妈了，之前给你发信息打电话都没动静，妈这心一直悬着。”
“妈，我在乡下信号不好，”黎暄的声音带着点疲惫，“忙的忘看手机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小美连说了好几遍，听着儿子的声音，悬了好几天的心终于踏实了。挂了电话，她长长舒了口气，转头看着丈夫，轻声说：“远山，你儿子很快放暑假回来了，等你醒了。。。”话说到一半，喉咙有点发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