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对于猫姐的反应,李镇有些担忧。
“人为灵种,但分种种。
譬如吴小葵,便是位天生圣人。
当然,还有天生恶人,天生煞人,天上福人……
这些灵种坐拥着不同的命格,他们本身便与天地的命数相勾连,一旦悟道,便会结成灵蛹。”
猫姐如是道。
“灵蛹?”
“对,悟道结灵蛹,一旦破茧,便是仙君种子。”
“仙君?这不是件好事么,猫姐为什么看起来很惊恐的样子。”李镇不解。
“破茧成仙君种子当然是好事,可关键就在于能不能破茧。
所谓仙君种子,那是打底都有食祟的道行。
而天生灵种于这世道里也不算少了,只是有些人碌碌无为一生,而有的灵种却能一朝悟道,从而化灵蛹。
天生灵种,便已是万里挑一,而能结灵蛹者,便是万万里挑一,能破茧者,更是渺茫……”
猫姐悠悠一叹,厚厚的猫爪轻轻搭在那蚕蛹之上,
“多好的姑娘,便落到如今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局面。”
李镇心里“咯噔”一下,
“便没有外力破除的法子?”
“你想要她死的话,可以破茧试试。”
李镇想到了温希化作的那颗蛋,掏出来同猫姐看:
“这是否也是灵蛹?”
猫姐嗅了嗅,摇头道,“这当然不是,这像是血肉三魂化作了一道结晶,这可比灵蛹的下场好太多了……
话说这玩意你是从哪里搞到的?”
李镇没提温希的事,收回了蛋,心情微沉:
“只能指望小葵自己破茧?”
“当然。”
猫姐叹了口气,“我也只是从那菩萨脑袋里知道的灵种之言,听说灵种结茧,内里或是神魂做一场大梦,走不出来那梦,也便永远困死在茧里了。”
李镇心里猛地一颤,似乎不愿意面对这个现实。
“我相信她……我相信小葵能自己从这茧里出来。”
猫姐点点头,宽慰道:
“你命数重,有气运,说不定小葵还能沾点你的气运,放宽心……”
李镇点点头,“但愿吧。”
……
一场大雪浇了头。
已是深冬冷冽。
王府后院,一座简朴的屋子静静坐立。
周遭相伴的,只有枯萎的花圃和落满雪的亭台。
屋子大门敞开,冷风飕飕往里吹。
一点子昏暗的光照射进来,正巧有一张木桌。
木桌上摆着几个空酒坛。
细看去,还坐个醉醺醺的人影。
一身黑袍,束发披散,胡茬细密。
他举起一个空坛,往嘴里灌了灌,却什么也没有喝到。
“酒呢!我要酒水!”
声音之大,贯彻整个王府。
不多时,王夫之便带着人,拉着马车,搬运着酒水来到了屋子前。
车辙在雪地上踩出一条长长的痕迹。
王夫之将酒坛搬进了屋子,命着那些军坛垒成一坛坛高。
那黑袍身影见到了酒水,就跟见到了命根子似的,扑了前去,粗暴撕开酒封,便往嘴里灌。
酒水打湿了衣物,一坛已经空了。
“王夫之!做的不错,赏太岁,赏太岁千两!”
那人醉醺醺道。
却见王夫之“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大王,不能再喝了!”
那人影怔住,单手一扬,强大吸力从掌心中传出,便将王夫之的衣领薅在了手中。
“天下谁也管不了本王?你王夫之敢!?”
酒气扑打在王夫之的脸上。
他带着几声哭腔道:
“大王……不能再喝了,恰是年关,那南北联军又作妖,打退了我们在盘州驻扎的军队,还将几座郡州夺了回去!大王!”
“跳梁小丑而已,何足挂齿?待本王喝够了,一巴掌拍死他们!”
噗通。
李镇将王夫之丢在了地上,又扑到那些酒坛中间,开怀畅饮起来。
王夫之坐在地上,抖了两抖,又挣扎着站起来,同那些守在门外的军士道:
“天冷了,给大王送几床被子,添些火炭吧。”
“是,总兵。”
王夫之看了一眼那房梁上一根白线缠绕,拖着一个同人般大的白色蚕蛹,长长叹了口气。
“哎……”
……
天色放晴,大雪消融。
屋前杂草见长,在冬日里也算得顽强。
那黑袍人影胡须更密,屋里满是打碎的酒坛。
“来人!酒呢!本王的酒呢!”
没人应声。
黑袍人影勃然大怒,就要往院子外冲出去,可刚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抱着那白色的蚕蛹,
“小葵……本王一定不会离开你的。”
良久,院子外跑来一个小卒,汗布额头,
“大王!岭北的酒家都回去备着过年了……
几位将军也都在前线征战,大王若有什么吩咐,跟小的说便是!”
黑袍人影松开蚕蛹,一脸颓然地坐在那椅子上,
“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王,我叫孙小凳。”
“现在军衔几何啊?”
“回大王,只是个炊卒。”
“去给本王搞几坛酒来,升你做参将!”
“可是大王,现在岭北酒家都闭了门,实在是……”
“你不想当将军?”
“想!”
“想还不滚过去给本王弄酒喝!”
黑袍人影怒骂道,周身生气紊乱,四溢奔散,孙小凳“噗通”一声便被震飞出去。
翌日。
孙小凳拖来一辆马车,马车上满是酒水。
“大王!我翻入那些酒家的窖子里,拿了他们的酒水,不过留了银子在,想来开春他们回来便能看见。”
“做得好!以后你就是参将了,便跟在本王身边,叫你寻酒参将吧!”
“谢大王!”
孙小凳眉开眼笑,把酒水搬进草屋里。
见黑袍身影扑上前来,如饿死鬼般,足将他吓了一大跳。
他收拾了地上的碎坛,给早就熄灭的火炉添了新炭。
“大王,小人感觉自己像起居郎。”
“废什么话,说你是将军便是将军!”黑袍身影猛灌了一口酒,打了个饱嗝,“给你分五百兵够不够?”
“够了够了!”孙小凳又有些为难,“可是大王,我还没带过兵,甚至没上过战场。”
“那又如何,待你上了战场,说你是镇……镇什么来着?”
“镇仙王。”
“对,说你是镇仙王的参将,谁敢动你?”
“大王说得对。”
黑袍人影灌着酒水,不知喝了多少坛,只记得地上坛子皆是空了。
……
……
“大王!过年了!”
郡城里爆竹声一阵连着一阵。
黑袍身影在床榻上翻了个身,
“哦。”
“大王,过年除旧迎新,要不大王出去走走?”
“孤要陪着小葵。”
“哦……”
王府里已经没什么人了。
好在孙小凳手艺不错,做了一大桌饭食,拎来后面的草屋。
“大王,请用膳。”
“好。”
黑袍身影也被那饭味勾下了床。
“这么好的菜,怎么能不配酒呢?”
“大王,酒来了,酒来了!”
孙小凳抱着准备好的米酒,置在其跟前。
“嗯,不错……我看你做个参将也是屈才了,该去做总兵,做大元帅!”
“大王,那倒不必了,小凳有什么本事,小凳心里清楚,能给大王做上几桌饭食,便已是极大的荣幸了。”
孙小凳笑着说道,“只是大王一身本事镇天下,如今一直嗜酒,只怕是屈了大才!”
黑袍人影脸色一变,
“连你也要说教本王?”
噗通!
孙小凳跪在地上,
“大王息怒,小凳不敢!”
“嗯。”
黑袍身影继续灌着酒水,喝得不像人样。
……
……
第二年,春末。
镇仙军溃败,盘州彻底失守,退居湘州。
镇南王与戍北大元帅领兵,与古渡国接壤的平西王,又派兵马增援。
镇仙军七万兵众,如今溃败不堪,只余四万,退居湘州之后,三军势力仍穷追不舍。
便失湘州。
然三军晓得湘州是赶尸门道自治,便只置一朝廷官员,留在湘州都城岭北。
居前镇仙王府。
……
“镇仙军,不过如此,名号叫得响亮罢了。”
高才升举盅饮酒,却丝毫没有打胜仗的喜悦。
镇南王夹了口肘子,又放下,
“平西王不派兵援助,恐怕很难在三月之内,打退镇仙军。”
“听闻那镇仙王为了一个女人,嗜酒如命,失了心气。
此等庸才,可笑我之前还想见上这人物一见。
如今便觉得,若真与其见了,却像是脏了自己的眼。”
高才升又倒了些酒水在杯中。
镇南王笑笑,
“你说的没错,本来他操着胜券,好好一盘棋,却下成这副模样。那女人本王倒也好奇,究竟是何等国色天香,能让一介镇仙王变成那便酒囊饭袋。”
高才升摇头,
“朝廷的钦差已经住进了湘州镇仙王府,回信说,那王府后院的草庐,住着个疯子。
还有个自称寻酒参将的傻子相伴。
那钦差问我杀不杀人,我说留着。
等时机成熟了,再斩其首,挂于湘州都城城头,震慑天下草寇。”
镇南王喝了口酒,“孤记得,之前还与大元帅商议,要扶持这镇仙王呢。”
高才升摇头,
“为了一个女人沦落到这般田地,此等废物,扶持又有何用?”
“之后呢?北地已升狼烟,大漠里战事起了,已失数城。
你现归京,也只是个戴罪立功的下场。
陛下要你死,你不得不死。”
高才升放下筷子,整整衣裳。
“天下英雄,论领兵打仗,无人跃我高才升。
连个像样的对手都没有,倒不如死了算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