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阵子网上看事还挺顺利的,几个缠人的案子都理出了头绪,我心里一松快,阿芳,还是老公朋友的老婆,喊我们出去吃饭,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得给自己放个假,老绷着也受不了。
聚会地点定在一家挺热闹的土菜馆,包间里大圆桌,能坐十几号人。我到的时候,屋里已经叽叽喳喳闹成一片。阿芳迎上来,挽着我胳膊介绍:“这就是我常跟你们提的王姐,我好朋友,可有本事了。”
我笑着跟大伙儿点头,心里提醒自己:今天就是个普通中年妇女,来吃饭聊天的,把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都收起来。
桌上大多是生面孔,都是阿芳老公那边的朋友和同事。我挨着阿芳坐下,尽量让自己显得合群,听着她们聊孩子、聊房价、聊最近看的电视剧。几杯啤酒下肚,气氛更热络了,我也就象征性的喝了一点,因为我不愿意喝酒。
就在这时,包间门一开,又进来一对夫妻。男的叫大伟,是阿芳老公的同事,女的是他媳妇,叫小雅。他们一来,阿芳老公赶紧招呼他们坐我旁边空着的位置。
小雅笑着跟我打了个招呼,就在我身边坐下了。她刚一落座,我后脖颈子的汗毛“唰”一下就立起来了。不是心理作用,是一种实实在在的、物理上的感觉,像是一下子走进了开着强冷气的房间,激得我胳膊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这心里咯噔一下。坏了,今天这假,怕是放不成了。
我强迫自己脸上保持笑容,继续听大家聊天,但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打量身边的小雅。她看上去三十五六岁,长得挺清秀,说话细声细气,看着没什么异常。但我能感觉到,她周身笼罩着一层极其微弱的、灰蒙蒙的气场,尤其是左肩头,那股阴寒的气息最重,压得她那边肩膀都不自觉地微微塌着。
这不是外鬼,没有那种凶狠暴戾的感觉。这气息更沉,更哀怨,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委屈和疲惫。是家亲,而且大概率是位女性长辈,走的时候心里有没解开的结,有放不下的事。
“小雅,最近是不是总觉得特别累,睡不醒似的?”坐她另一边的一个大姐问道。
小雅叹了口气,揉了揉额角:“可不是嘛李姐。也不知道怎么了,这半年总是这样,浑身没劲儿,去医院查又啥毛病没有。睡觉也不踏实,老梦见我奶奶,在梦里也不说话,就坐在老房子门口叹气,看着怪难受的。”
她这话一出来,我几乎能确定我感应的没错了。就是她奶奶,心里有委屈,又舍不得这个孙女,所以跟着,但她这种“跟着”,无形中会消耗小雅自身的阳气,所以小雅才会总觉得疲惫、多梦。
我这心里头,顿时像开了个调料铺子,酸甜苦辣咸,啥味儿都有。
说,还是不说?
这个念头像个小锤子,开始一下下敲打我的理智。
说吧,理由一大堆:
第一,我看出来了,这是缘分。仙家让我感应到,可能就是指望我帮一把。
第二,小雅明显被影响了,长期下去,身体和精神都得出大问题。
第三,那是她奶奶,自家亲人,又不是恶鬼,把话说开了,送走了,对两边都好。
可不说,理由更充分:
第一,今天是朋友聚会,不是堂口。我是来吃饭的,不是来看事的。冷不丁来这么一句,算怎么回事?
第二,在座的都是普通人,信不信这套还两说。万一人家觉得我神经病,或者是在咒她,不是把阿芳也得罪了?
第三,我跟小雅第一次见面,交浅言深,这是大忌。她要有这个心,自己会找别人看,轮不到我在这儿充大瓣蒜。
我这脑子里正天人交战,脸上还得挤出笑,跟着大家一块儿碰杯。那口啤酒喝下去,冰凉的,愣是没尝出啥味儿。
饭局在继续,大家聊得热火朝天。小雅也很健谈,说着她孩子上学趣事。可我看着她说话时,那微微发青的眼圈,还有眉宇间那丝若有若无的愁容,心里就跟猫抓似的难受。
我知道那老太太为啥叹气。她不是恶意的,可能就是有什么心愿未了,或者走的时候,有什么话没跟家里人说开,憋着一口气,散不了。她在那儿叹气,小雅在这儿难受,这算怎么回事呢?
阿芳看我有点走神,用胳膊肘碰了碰我:“想啥呢?菜不合胃口?”
我赶紧夹了一筷子水煮鱼:“没,好吃着呢。就是刚才可能喝猛了,有点上头。”
这顿饭,我吃得是食不知味。一边要应付着大家的聊天,一边那左肩膀传来的阴冷感觉,跟个无声的警报器一样,一直在我感知里闪着。我甚至能模模糊糊地“听”到一种极其微弱的、带着水汽和哽咽感的叹息声,那不是用耳朵听的,是直接响在心上的。
我偷偷瞄了小雅几次,她正跟人聊得开心,对自己身上跟着“人”这事儿,浑然不觉。
散场的时候,大家互相道别。小雅还笑着跟我说:“王姐,下次再聚啊。”
我看着她的笑脸,那句“你奶奶跟着你呢”在嘴边转了好几个圈,最后还是被我硬生生咽了回去,只化作一句:“好啊,下次再聚。你……多注意休息。”
走在回家的路上,夜风一吹,我脑子清醒了不少,可心里的纠结一点没少。帮,可能惹一身骚;不帮,看着那老太太的执念和小雅日渐损耗的身体,我这心里又过意不去。
修行修行,修到最后,最难过的,原来是自己心里这道“管还是不管”的关。这事儿,肯定没完。我知道,今晚我算是睡不踏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