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晚饭局之后,我这心里就跟长了个疙瘩似的,不疼,但老是硌应着。脑子里总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小雅那疲惫的笑容,还有她左肩头那股子若有若无的阴寒气息。
过了两天,阿芳约我逛街。我俩在咖啡馆歇脚的时候,我装作不经意地问起:上回吃饭那个小雅,看着挺文静的,她家是本地的吗?
阿芳吸了口奶茶,说:是啊,她家就住老城区那边。说起来也挺不容易,她爸去世得早,她妈改嫁了,她算是她奶奶一手带大的。前年她奶奶也走了,对她打击挺大的。
我心里一动。这就对上了!感情深厚,又是主要的抚养人,这样的长辈去世后,执念往往最深,也最容易被牵绊住。
她奶奶......走的时候,没什么心事未了吧?我试探着问。
阿芳歪着头想了想:这我倒没细问。不过听大伟提过一嘴,说老太太走之前那段时间,好像跟小雅她姑闹得有点不愉快,具体为啥就不清楚了。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坟前打伞——戳到根儿上了! 我心里几乎能断定,问题就出在这儿。老太太肯定是跟女儿(小雅的姑姑)之间有心结没解开,死后这口气顺不下去,又最惦记一手带大的孙女,所以才会跟着小雅,用这种托梦叹气的方式,希望引起注意。
知道了根源,我这心里更不是滋味了。就像你明明知道邻居家钥匙插在门上忘了拔,却不知道该不该去敲门提醒,怕人家觉得你多管闲事。
又过了几天,我正在家整理表文,手机响了,是阿芳打来的。电话那头,她的声音有点着急:亲爱的,你最近有空吗?能帮个小忙不?
咋了?你说。
是小雅的事儿。她最近状态越来越差了,白天上班没精神,晚上老是梦见她奶奶哭。昨天在公司差点晕倒,去医院又查不出毛病。大伟都快急死了。我就想着......你不是懂这些吗?能不能......帮她看看?不用你白看,该多少钱我们出!
我心里咯噔一下。该来的还是来了。
阿芳这话,等于是把选择权直接塞到了我手里。朋友开口求助,于情于理我都该帮。而且,这证实了我的感应没错,小雅的情况在加重。
这行当里,老辈子传下来的几个字,重如泰山:法不轻传,道不贱卖,医不叩门,卦不空出。该是谁的缘分就是谁的,总是跑不了的
医不叩门这四个字,像道紧箍咒,把我牢牢地按在原地。啥意思?就是说,再高明的医生,也不能主动上门去问:哎,你有病没?我给你治治吧。这不合规矩,也容易招人嫌。缘分不到,你主动凑上去,轻了人家当你神经病,重了觉得你在咒他,反而结下恶缘。这就像你看见有人要摔跤,可以伸手扶一把,但不能追在人家屁股后头喊你要摔了你要摔了。
我握着手机,沉吟了好一会儿。电话那头阿芳还在说:我知道这有点唐突,你要是不方便......
芳儿,我打断她,语气不由得严肃起来,咱们是朋友,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干这行,有些老祖宗传下的规矩不能破。其中一条就是医不叩门。我现在要是主动凑上去,说小雅身上有什么什么,这不合适。得她自己真心实意地信这个,来找我,这个缘分才算接上,我才能开口。要不然,我就是坏了规矩,不但帮不了她,可能还会适得其反。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阿芳似懂非懂地了一声:还有这讲究啊......那我让她自己联系你?
我松了口气,知道阿芳明白了我的难处,你让她加我微信吧。如果她信,愿意问,我肯定尽力。要是不信,或者觉得没必要,你也别勉强。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强求不得。
这就是规矩。法不轻传,是怕所传非人,把本事用歪了;道不贱卖,是维护这份传承的庄严,不能当成菜市场讨价还价的商品;医不叩门,是尊重他人的选择和因果,不强行干预别人的命数。
挂了电话,我心里乱糟糟的。一方面,为能名正言顺地帮到小雅(和她奶奶)感到一丝轻松;另一方面,那种必须等待、不能主动的无力感,又萦绕在心头。
几分钟后,微信弹出一个好友申请,备注是阿芳朋友小雅。
我点了通过。看着那个卡通头像,我迟迟没有主动发消息。我在等,等一个更合适的时机,也在积攒开口的勇气。现在球到了她那边,我必须等她先开口,发出那个的信号。这个口,不能由我来开。
这大概就是咱们这行最别扭也最需要恪守的地方。有时候,明明看到了问题的答案,看到了别人身处迷雾,你手里就提着灯,却不能主动跑过去说我给你照照路。你得等,等对方在迷雾里感到害怕,主动喊一声:这儿太黑了,谁能帮帮我? 这时候,你递过去的灯火,才算真正结了善缘。所以谁加我,我都不会主动去开口,这也是规矩
这份看得到的能力,在某些时候,不是神通,反而成了一种需要以极大耐心和定力去把持的沉重考验。我知道,接下来和小雅的对话,将是一场关于信任、缘分和规矩的微妙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