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那个用红布包着的木盒子带回家后,我没敢直接把它放在堂口的香案上。那东西承载的执念太重,我怕扰了堂口的清净。我把它放在书房一个安静的角落,下面垫了张黄纸,算是暂时安顿下来。
随后的两天,我照常处理微信上的事,该看事看事,该打表打表,但心思总有一缕系在那个角落的盒子上。我没急着去“审”它,我知道,处理这种事,心急是大忌。得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心足够静,气足够稳,才能去触碰那么深的执念。
这天晚上,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点敲打着玻璃,发出细碎的声响。世界仿佛安静了下来。我正好这个时间空挡期,貌似冥冥之中安排好的一样,也觉着时候差不多了。
我净了手,在堂口点了三炷香(你们千万不要这个时间点香,出了问题我可不负责,我能,不代表你能)。青烟袅袅升起,我的心神也随之沉淀。我对着香案,心里默默禀告:“老仙家在上,弟子今日想探查一下带回来的那个红木盒子,看看里面究竟是何因果,该如何化解。请老仙家护持,指引明路。”
禀告完毕,我走到书房角落,在盒子前盘膝坐下。我没有打开红布,只是将双手虚悬在布包上方,闭上眼睛,调整呼吸,慢慢将意念沉入其中。
起初,是一片冰冷的黑暗,混杂着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像潮湿的霉斑,附着在感知里。我稳住心神,不抗拒,也不沉溺,只是像一个旁观者,静静地观察、感受。
渐渐地,一些模糊的影像和感觉开始浮现。
我“看”到一个年轻姑娘的身影,梳着两条乌黑的辫子,穿着件现在早已过时的碎花衬衫,笑得特别甜,眼睛弯成了月牙。她在一个小院里跑跳,身影活泼。我心里想这应该或许是张阿姨的女儿。
紧接着,一种强烈的、带着焦灼和期盼的情绪涌来——是在等一封信?或者是一个人?然后是剧烈的、天崩地裂般的悲痛,仿佛整个世界都塌了。这应该就是女儿遭遇不测时,张阿姨的感受。
最后,所有的混乱和悲恸都沉淀下来,凝聚成一种日复一日的、麻木的重复感。每天擦拭一个相框,抚摸一件衣物,对着空屋子喃喃自语……而所有这些行为的核心,都指向那个红木盒子。我感觉到,张阿姨将女儿最后留下的一样东西,视若性命地锁在了里面,那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念想,也是她无法走出痛苦的牢笼。
我“听”到她在无数个深夜里,抱着盒子低泣:“我的囡囡……妈对不起你……没能让你……”
后面的话模糊不清,被更汹涌的泪水淹没。
我缓缓收回意念,睁开眼睛,胸口有些发闷,眼眶也有些湿润。我大概明白了。这盒子里装的,不仅仅是女儿的遗物,更是一个母亲无法释怀的愧疚和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这份执念,源于至亲,源于挚爱,所以才会如此沉重,如此难以化解,直至形成了一个新的产物,不是鬼,可以理解成心魔,这种东西化解太难了,完全靠当事人自己的执念,但是多数影响的都是当事人,能影响到别人的,这我还是第一回遇见
第二天,我把了解到的情况告诉了小慧。她在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才哽咽着说:“原来是这样……那张阿姨也太可怜了。王姐,我们……我们能不能去看看她?就把盒子还给她,或许……或许她能好受点?”
小慧的善良让我感动,但我还是得把利害关系说清楚。“小慧,你的心意是好的。但你想过没有,张阿姨的精神状况不稳定,我们贸然把这个承载着她最痛苦记忆的盒子送回去,等于是在她还没愈合的伤口上又撕开一次。万一她受不住这个刺激,彻底崩溃了,怎么办?”
“那……那总不能一直放着啊?”小慧的声音透着无奈。
“当然不能。”我说,“我们得想个更稳妥的法子。这样,你等我消息,我先想想怎么跟养老院那边沟通一下,了解一下张阿姨近期的具体情况,再决定下一步怎么走。”
又过了两天,我通过一些关系,辗转联系到了安心养老院的一位负责人。我隐去了盒子和出马仙的部分,只说是张阿姨老房子的现租客,在整理物品时发现了老人可能非常珍视的私人物品,想物归原主,但又担心老人情绪激动,所以想先咨询一下老人目前的精神状态,看看是否适合。
养老院那边回复说,张阿姨情况时好时坏,大多数时候很安静,但偶尔会情绪低落,念叨女儿。他们建议,如果非要送还物品,最好有专业的心理疏导人员或者熟悉的亲友在场,而且最好不要直接刺激到她。
这条路,似乎也走不通了。直接把盒子还回去,风险太大。
事情似乎陷入了僵局。那个红木盒子依旧静静地躺在书房的角落,像一块沉默的礁石,而我,还没找到绕过它或者安抚它的航道。
直到一个午后,我无意间看到窗外,一只小鸟衔着一根细枝,反复在一棵大树的枝桠间飞来飞去,似乎在努力搭建一个巢穴。看着它忙碌而执着的身影,我忽然灵光一闪。
也许……我们一开始的思路就错了?
我们总想着如何“处理”掉这个盒子,如何“化解”这份执念。但对于张阿姨而言,这份执念,这份痛苦的记忆,或许正是她与女儿之间最后的、唯一的连接。强行拿走,等于夺走了她活下去的支柱。
问题的关键,可能不在于“拿走”盒子,而在于如何帮助张阿姨,与盒子里的记忆、与那份愧疚和遗憾,达成某种程度的“和解”。让她能够带着这份念想,相对平静地走完余生。
可是,该怎么做呢?我一个出马仙,擅长处理灵异问题,但对于生者内心如此深重的情感创伤,又能做些什么?就算是心魔没错,这对于一个有心理疾病的人该怎么办,我没招呀,真是难
我看着书房角落里那个暗红色的影子,第一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棘手和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这已经不单单是“事”了,这是“心”病。而心病的方子,往往不在符咒里,不在法事中,而在更细微、更需要智慧的地方。
雨还在下,敲击声渐渐密集起来。我知道,我必须找到一个方法,一个既能尊重张阿姨的痛苦,又能给她带去一丝微弱光亮的方法。这条路,比我想象的还要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