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宝柜台的灯光晃得人眼晕，肖玉的手指在一排金戒指上虚虚点着，心思早飞了十万八千里。
张诚拿起一枚光面的素圈金戒递到她眼前，指尖碰着她手背：“这个怎么样？克数扎实，样式也大方，戴着不张扬。”
肖玉“啊？”了一声才回神，眼神还有点飘，胡乱应道：“哦……还行。”
张诚没察觉她的心不在焉，刚要再说点什么，旁边有人路过时，胳膊肘不小心撞在她的后背上。
肖玉像被闷棍敲了下似的，疼得“唔”了一声，瞬间缩成一团，手死死攥着柜台边。
那道前几天开车时留下的撞伤还肿着，这一下撞得她后腰都跟着发僵。
“怎么了？”张诚立刻皱起眉，伸手想碰她胳膊，“哪不舒服？”
“没事。”肖玉赶紧往后躲了躲，摇摇头，脸上强扯出点笑，“可能是刚才站久了，有点麻。”
张诚这才放下心，把那枚戒指放回柜台，转头看她时眼神认真了些。
“家里人商量着，下个月订婚怎么样？日子我妈看了两个，都挺合适的。”
肖玉脸上的笑僵了僵，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包带。
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翻来覆去都是另一个人的影子。
她含糊着：“这么早啊？年后再说吧......”
家里做了大半辈子生意，耳濡目染的，张诚这点察言观色的本事早就练出来了。
他一下就听出肖玉话里的不情不愿，眉头立刻拧在一起，声音沉了沉：“你怎么一直心不在焉的？你不想和我订婚可以直说。”
肖玉眼神闪了闪，把包往肩上提了提：“不是啊，可能就是最近有点累。”
“那正好。”张诚顺势说道，“中午去我家吃饭吧，我妈也想跟你聊聊订婚的事，细节再敲定一下。”
“今天不行。”肖玉几乎是立刻摇头，语气有点急，“我这边还有点事没处理完，改天吧，改天我请阿姨吃饭。”
张诚的脸色沉了沉，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问：“你心里是不是还惦记着那个魏大宇？”
肖玉的心猛地一跳，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心虚地声音都拔高了点：“你说什么呢？”
“他都进监狱了，十几年，出来人都老了，社会废人。”张诚的声音缓下来，带着点劝的意思，“你不至于还……”
“没有！”肖玉打断他，眼神往别处飘，“我要是还想着他干嘛跟你相亲？你想多了。”
张诚这才松了点眉头，伸手握住她的手，掌心温温的：“那就好，我就知道你不是犯傻的人。”
他顿了顿，又随口问道，“对了，前几天借你的车还开着吗？年底厂子事多，车子不够用了。”
肖玉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尽量自然：“哦……车胎爆了，送去换胎了，应该差不多好了，我还没去看。明天就给你送过去。”
“啊？怎么爆胎了？”
“就……前几天下雪路滑，估计是碾到什么钉子了吧。”肖玉低着头，声音含糊，飞快地把话混了过去。
张诚把她的手又轻轻牵回来，语气放得软了些：“小玉，遇到什么难处一定要和我讲，我们马上就是一家人了，有什么话不能跟我说？哪怕是觉得日子太急，咱们也能再往后推推，你别憋在心里。”
肖玉被他攥着的手有点发烫，睫毛颤了颤：“我真没有，就是觉得还是等长辈们商量好再说，订婚的事我不能擅作主张。”
张诚对肖玉这副大家闺秀的模样向来是满意的。
说不上多心动，可家里长辈就爱她这规规矩矩的样子。
说话轻声细语，举止得体，见了长辈嘴也甜，站在那儿就透着股养尊处优的体面。
既然家里人喜欢，他便也觉得这样很好，至少省心，也合规矩。
他伸手替肖玉理了理耳边的碎发：“行，都听你的。那戒指就买这个素圈的吧，等订婚的日子定下来了，我再给你买其他款式的。”
指尖碰到耳垂时，肖玉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张诚也只当没看见，依旧温声问，“你去哪里？我送你吧。”
“真不用。”肖玉往后退了半步，拉开点距离，脸上挤出个浅淡的笑，“厂子里不还有事要忙吗？你快去忙你的吧，不用管我。
张诚望着她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那你路上小心，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两人分开后，肖玉像是刚熬完一场不得不应付的艰巨任务，如释重负地长长舒出一口气。
她快步钻进洗手间，拧开水龙头，把被张诚牵过的手按在冷水里反复冲。
冬天的自来水冰得淬了寒，没几下，她的手指就被激得发红。
水珠顺着发红的指缝往下滴，她却像嫌不够似的，又掬起一捧冷水往手背上浇。
直到整只手都冻得又红又僵，才关掉水龙头，动作僵硬地甩了甩手上的水。
“呸，恶心。”她对着镜子低声啐了一句。
她爸前阵子从位子上下来，后来能去临省乡镇里谋个闲职，全靠张家从中打点。
而一切的祸根，说白了就是因她而起。
如今家里人看她的眼神都带着怨怼，她在肖家连头都抬不起来。
为了不被扫地出门，她就算再不情愿，也得耐着性子陪张诚演戏。
她径直走向停车的街口，拉开车门坐进红色宝马。
引擎发动的瞬间，脸上那点敷衍的笑意彻底散了，眼里只剩下一种近乎急切的焦灼。
方向盘一打，车子朝着龙井监狱的方向驶去。
今天是星期三，该去见魏大宇了。
两百多公里的路，肖玉把油门踩到底，两个小时就飙到了龙井监狱。
这是她第三次来探监，隔着厚厚的玻璃，等了半天才看到了魏大宇的身影。
铁门“哐当”一声拉开，寒风裹着铁腥味涌进来。
魏大宇穿着灰蓝色囚服，外面套着件洗得发白的棉外套，袖口磨出毛边，却被他自己理得还算平整。
到了探视窗前，狱警稍稍用力把他按向椅子，他顺势坐下，后背挺得笔直。
才半个月没见，魏大宇像是又清减了些。
肖玉的心顿时揪在一起，刚拿起通话器，声音就带上点颤：“是不是这里伙食很差啊？怎么瘦成这样？”
“还好，最近天太冷没什么胃口。”
“我一会儿走的时候再去给你......”
“不用，我在这里很好。”魏大宇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温和儒雅的笑，只是眼底没什么温度，淡淡开口问：“我妹妹怎么样了？”
这是并非提前对好，彼此就心领神会的暗号。
肖玉在感情里拎不清，这点事上却机灵得很。
她心虚地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对着玻璃那头的人悻悻道：“你妹妹……没事。”
魏大宇脸上没什么波澜，但眼底那点刻意装出来的温柔，却在听到这话的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她不是生病了吗？”
肖玉被他问得头更低了，知道是自己办事不利，指尖死死攥着通话器，声音细若蚊蚋：“是……是误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