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鸢脚步一顿，警惕地放轻了动作。
难道是山里有什么诡异？
她凝神细听，那声音断断续续，像是……
有人在哭？
她小心翼翼地拨开身前的花枝，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愣住了。
宇文舟背对着她，蹲在一丛开得正盛的野蔷薇后面。
身体微微蜷缩着，肩膀轻轻颤抖，银色的发丝凌乱地贴在额角，沾了些晨露。
刚才那压抑的抽气声，正是从他这里传出来的。
黎鸢站在原地，一时间忘了动作。
宇文舟在哭？
那个总是冷着脸、说话带刺、把“超强推理”挂在嘴边的宇文舟，竟然躲在花丛后面哭？
她想起刚才他推眼镜时那飞快的擦眼动作，想起他突然沙哑的声音，想起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
原来不是错觉。
可他为什么哭？
因为她刚才说他讨厌？说他家人烦人？
黎鸢心里莫名地有些慌。
她见过宇文舟生气、不屑、算计，甚至在副本里濒临失控时的狼狈，却从未见过他掉眼泪。
这场景太过颠覆，让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上去问他为什么哭？好像有点傻。
装作没看见悄悄走开？可这荒山野岭的，他一个大男人蹲在这儿哭算怎么回事？
黎鸢犹豫了半天，看着宇文舟那孤零零的、微微颤抖的背影，心里那点因被扔下而生的怒火，不知怎么就变成了一丝别扭的……
心疼？
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喂，你……没事吧？”
宇文舟的身体猛地一僵，哭声瞬间停了。
“我没事。”
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鼻音，哑得厉害。
黎鸢说：“你不用掩饰，我都看到了。”
宇文舟没再说话，只是把头埋得更低，几乎要碰到膝盖。
空气陷入尴尬的沉默。
林间只有偶尔响起的鸟鸣，和两人之间无声的僵持。
黎鸢看着他蜷缩的背影，忽然想起小时候，邻居家的小男孩摔了跤，明明疼得直掉眼泪，却还梗着脖子说“我没哭”。
那时候她会大大咧咧地走过去，把自己的糖递给他。
可现在面对的是宇文舟。
那个总是高高在上、智计百出的青龙大人。
她要是递块糖过去，他会不会直接把糖扔了，再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
黎鸢挠了挠头，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才会觉得眼前这个蹲在花丛后哭鼻子的家伙有点可怜。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慢慢蹲下身，伸出手。
在宇文舟还没反应过来之前，轻轻从背后抱住了他。
她的动作有些笨拙，手臂圈住他的肩膀，下巴不小心碰到了他柔软的白发。
宇文舟的身体瞬间绷得像一块石头，连呼吸都忘了。
“你……”
“别动。”黎鸢把他搂得更紧了些，像哄一只炸毛的猫，“我刚才说的都是气话，你别往心里去。”
宇文舟没吭声，但颤抖的幅度似乎小了点。
一想起刚才的事，黎鸢就忍不住又絮叨起来：“你家人是挺烦的，说话不好听。但你……比他们好多了，至少，你更像一个正常人。”
“我没觉得我像正常人。”宇文舟轻轻摇头，身体却靠得更近了些。
黎鸢十分霸道地把他搂进怀里，“别否认我，我看人很准的。我知道你没什么坏心思，就是有时候……思维有点儿固执。但是你帮了我很多啊，在朝歌，在副本里，还有……买衣服的时候。所以啊，别难过了。哭鼻子多难看，不符合你青龙大人的形象。”
怀里的人慢慢放松下来，不再像刚才那样紧绷。
宇文舟没有推开她，甚至微微侧了侧头，白发蹭过她的脸颊，声音闷闷的。
“师父，你真好。”
山间的风又吹了起来，野蔷薇的花瓣轻轻飘落，有几片掉在宇文舟的发间。
黎鸢抱着他，忽然觉得这样的场景有点不可思议。
昨天晚上，他们还在厨房里针锋相对，她气得骂了他一顿，他被她说得哑口无言。
而现在，她却像哄小孩一样，把他搂在怀里，笨拙地说着连自己都觉得生疏的安慰话。
忽然，她想到什么。
“喂，你是不是……因为我说你讨厌，所以才哭的？”
宇文舟沉默了很久，久到黎鸢以为他不会回答。
就在她准备松开手时，怀里的人终于低低地“嗯”了一声。
黎鸢的心猛地一跳，原来真是因为这个。
这个平时看着冷傲又自负的家伙，居然会因为她一句气话就躲起来哭鼻子？
黎鸢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说不清楚的感觉。
她收紧手臂，把他抱得更牢了些，像是要把刚才那句伤人的话连同他的委屈一起揉碎了，塞进风里吹散。
“好了好了，”黎鸢拍了拍他的背，像模像样地哄着，“是我错了，我不该说你讨厌。你别难过了，再难过……再难过我就把你刚才哭鼻子的样子告诉祁因，让他好好笑话你一顿！”
怀里的人身体一僵，似乎是被她最后一句话威胁到了，终于忍不住抬起头。
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眼眶红红的，镜片也有些模糊。
平时总是锐利冷静的灰色眼眸，此刻像蒙了一层水汽，显得有些无辜。
“你敢。”他声音还有点哑，却带着一丝熟悉的威胁意味。
黎鸢看着他这副样子，刚才那点别扭和慌乱忽然就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怪的、轻松的笑意。
她伸出手，轻轻帮他擦掉脸颊上残留的泪痕，指尖触碰到他皮肤时，能感觉到他细微的战栗。
“我有什么不敢的？”黎鸢扬起下巴，笑得像只偷到鸡的狐狸，“除非……”
“除非什么？”宇文舟看着她，灰眸里的水汽渐渐散去，只剩下专注的凝视。
黎鸢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和微湿的睫毛，忽然觉得心跳有点快。
她清了清嗓子，移开视线，指着远处的山路。
“除非你现在就带我出去，不然等会儿真被困在林子里，我就把今天的事写成小说，让全朝歌的人都知道青龙大人会躲在花丛后面哭鼻子！”
宇文舟嘴角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抿住。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襟和头发。
“走吧，再不走，祭祖仪式结束，他们该来找我们了。”
黎鸢赶紧跟上去，走到他身边，故意撞了撞他的胳膊。
“喂，宇文舟。”
“嗯？”
“刚才的事，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宇文舟侧头看了她一眼，灰眸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