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蜿蜒，晨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斑驳光影。
黎鸢与宇文舟并肩而行，方才林间的微妙氛围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
“咳，”黎鸢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沉默，“你家祖坟还挺远啊，走得我脚都快废了。”
宇文舟脚步微顿，侧头看她，眼神恢复了惯常的淡漠，却在掠过她微蹙的眉头时，语气不自觉放软。
“前面转过山坳就到了。若累了，我可以……”
“不用不用！”
黎鸢慌忙摆手，她可不想再被那群亲戚撞见什么“亲密”举动。
“我好得很，能一口气爬十座山！”
话音未落，前方山道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宇文家族的队伍停在一片开阔的石阶前，数十座青石墓碑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空气中弥漫着焚香与草木混合的气息。
家主站在最前方，正准备主持祭祖仪式，被二爷爷突然拔高的声音打断。
“等等！这野丫头怎么也跟来了？祭祖是何等庄重之事，岂容她这种来历不明的人玷污！”二爷爷山羊胡气得直颤，手指毫不客气地指向黎鸢。
周围的族人立刻附和起来，目光如针般扎在黎鸢身上。
“就是，看她一脸晦气样，别冲撞了先祖！”
“宇文舟，你非要带她来坏了规矩吗？”
“家主，此女留不得！”
黎鸢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身体隐隐发抖。
宇文舟上前一步，将她半护在身后，声音冷冽。“二爷爷，黎尊者是神树认可的贵客，岂容你如此放肆！”
二爷爷唾沫横飞，“神树认可？我看是你被迷了心窍！你看看她身上穿的是什么？花里胡哨，成何体统！”
一时间，双方争执不下。
人群前排的一位中年妇人突然发出一声尖叫，指着黎鸢的裙摆，大喊：“血！她裙子上有血！”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黎鸢的裙子上。
黎鸢慌忙低头检查，屁股后面果然晕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准是刚才在地上坐着时不小心渗出来的。
“天呐！真的是血！”
“祭祖之日见血，大凶之兆啊！”
“她果然不干净！是来冲撞先祖的！”
议论声骤然变成惊涛骇浪，将黎鸢推上风口浪尖。
宇文家主脸色骤变，厉声喝道：“肃静！”
但他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在众人的恐慌里。
二爷爷趁机喊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把她赶走！让她滚出宇文家的地界！”
几个年轻力壮的族人立刻上前，面露凶光，显然是要动手。
黎鸢下意识后退一步，腹部的坠痛在此刻愈发明显，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住手！”宇文舟挡在黎鸢身前，周身散发出前所未有的压迫感，“那是她……”
他想说那是生理期的血，却在触及黎鸢羞愤的眼神时，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这种私密之事，如何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言说？
二爷爷怒不可遏，“宇文舟，你还要护着她到什么时候！此女带血入祖坟，已是对先祖大不敬，若不立刻驱离，神树定会降罪于我宇文家！”
“神树降罪？”黎鸢忽然冷笑一声，推开宇文舟，直面那群面目狰狞的族人。“你们口口声声神树，却连最基本的尊重都不懂。我黎鸢行得正坐得端，何来玷污之说？”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凛然之气，让上前的族人不由得顿住脚步。
但二爷爷很快反应过来，嘶吼道：“少跟我们狡辩！快把她拖走！”
下一秒，原本寂静的山林上空传来一阵密集的振翅声。
起初只是零星几声，随即越来越响，如同乌云压境。
黎鸢下意识抬头，只见无数黑色的身影从四面八方涌来，遮天蔽日。
正是她在姥爷家院子里见过的那群乌鸦！
“乌鸦？怎么会有这么多乌鸦？”
“天啊，这山上从来没有乌鸦的！”
“它们……它们朝我们飞来了！”
族人的惊叫声此起彼伏。
只见鸦群在半空中盘旋几圈，像是接到指令般，猛地俯冲而下！
“啊！我的眼睛！”
“走开！快赶走它们！”
乌鸦们并未攻击黎鸢，而是精准地扑向那些试图靠近她的族人。
它们用尖喙啄击他们的头冠，用利爪撕扯他们的长袍，动作迅猛而有序，仿佛训练有素的士兵。
二爷爷被一只体型格外庞大的红眼乌鸦盯上，翅膀一扇，差点将他扇倒在地，惊得他连连后退，山羊胡上还沾了几根乌鸦羽毛。
宇文家主和其他族老也被鸦群围得团团转，根本无法靠近黎鸢。
整个祭祖现场陷入一片混乱，哭喊声、咒骂声与鸦鸣声响成一片。
黎鸢站在混乱的中心，看着那些盘旋在她头顶、为她保驾护航的乌鸦，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
红眼乌鸦轻轻落在她的肩头，用喙轻轻蹭着她的脖颈，发出低沉的呜咽声，仿佛在安抚她。
“江辰…是你吗？”黎鸢轻声呢喃，指尖抚过乌鸦温热的羽毛。
乌鸦抬起头，猩红的眼眸与她对视，喉间发出一声短促的啼叫，像是在回应。
宇文舟站在黎鸢身侧，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灰眸中满是震惊与思索。
他曾在古籍中读到过，某些特殊的灵体或强大的存在，能够与生灵建立契约，但从未想过会发生在黎鸢身上。
而且，这些乌鸦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仿佛专门为了保护她而来。
混乱中，宇文家主终于找到机会，厉声喝道：“住手！都给我住手！”
黎鸢举起手，鸦群渐渐停止了攻击，却依旧盘旋在她头顶，形成一道黑色的屏障。
二爷爷狼狈地整理着凌乱的衣袍，指着黎鸢道：“家主！您都看到了！这妖女能驱使邪禽，留她在身边，必是宇文家的祸端啊！”
宇文家主脸色铁青，目光在黎鸢和头顶的鸦群之间来回扫视，最终落在黎鸢平静的脸上。
他想起黎鸢与神树共鸣的场景，想起朝歌总部对她的评价，心中一时难以决断。
黎鸢迎上他的目光，不卑不亢地开口：“家主，我黎鸢无意冒犯贵家族规。但今日之事，究竟是谁在玷污祭祖的庄重，想必大家都看在眼里。这些乌鸦并非邪禽，它们只是…我的朋友。”
她顿了顿，轻轻抚摸着肩头红眼乌鸦的羽毛，继续说道：“至于我裙上的血迹，不过是女子每月正常生理现象，何谈污秽？若贵家族真如传说中那般追求六根清净，难道连最基本的生命常识都要忌讳吗？”
她的话掷地有声，让在场的不少女眷都露出了认同的神色，只是碍于身份不敢出声。
宇文舟适时上前一步，沉声道：“父亲，师父所言极是。神树认可她为神选者，便说明她与宇文家有缘。今日鸦群来此，或许正是神树的某种启示，而非不祥之兆。”
他的话让宇文家主心中一动。
是啊，黎鸢能与神树共鸣，又岂会是普通女子？这些乌鸦的出现，或许真的另有深意。
二爷爷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宇文家主挥手打断：“祭祖仪式暂停，所有人先回古宅，此事稍后再议。”
他看向黎鸢，语气缓和了些许：“黎尊者，今日之事多有得罪。请随我先回府休息，待我查明真相，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黎鸢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头顶的鸦群见她动身，也缓缓升空，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如同忠诚的护卫，护送着她向古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