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在静园站停靠时，窗外已不是熟悉的月台。铁轨两侧竖着无数面残破的铜镜，每面镜子都映出不同年代的静园景象——有时是战国时期的祭坛，有时是民国时的荷塘，最骇人的是几面映出未来废墟的镜子，里面爬满青苔的断垣上挂着星遥破旧的衣衫。
“镜时空叠点了。”古玩店婆婆攥紧七星铃，铃舌竟是一截指骨，“下车就跟紧，一步踏错就可能掉进其他年代的镜冢。”
车门开启的瞬间，狂风卷着铜锈味灌入车厢。站牌在风中吱呀作响，木质表面突然裂开蛛网纹路，渗出淡金色的汁液。星遥突然指着汁液喊：“镜镜渴！”那些液体像有生命般汇成细流，渗入他胸口的怒镜痣疤痕。
出站通道的墙壁变成流动的镜面，映出的不是我们三人，而是历代镜灵宿主赴死的场景。有一个与星遥眉眼相似的少年被镜链勒断脖颈，血珠喷溅处开出水晶镜花。
“那是你第三世。”婆婆捂住星遥眼睛，“莫看，看了要染镜魇。”
通道尽头立着面水银幕墙，墙前跪着个穿考古服的人。他机械地磕着头，额头血肉模糊，每磕一次地面就多出面碎镜。星遥弯腰拾起一片，镜中映出这人发疯前的模样——正是静园考古队的教授。
“救......”教授突然抓住星遥的脚踝，眼球变成旋转的镜面，“镜冢在吃人......”
水银幕墙突然波动，伸出无数镜链缠住教授。他被拖入墙中的刹那，身体碎成万千镜片，每片都尖啸着：“第七世必死！”
穿过幕墙的瞬间，天地倒转。我们站在静园荷塘底部的镜面上，抬头能看见干涸的池岸和围观的人群。七口战国水晶棺悬在头顶，棺盖的镜面映出星遥被分尸七处的惨状。
“是倒影镜冢。”婆婆甩出铜钱阵，钱币落地即成镜柱，“真身还在上面，得尽快破局。”
星遥忽然跑向中央的祭镜台。台面刻着七星凹槽，正好与他胸口的疤痕吻合。当孩子躺上去时，七道镜光从水晶棺射下，将他钉在台面上。
“娘！疼！”星遥的哭喊带着重音，像是无数个他在同时呼救。
我拼命去拽镜光，手掌却被灼出白骨。婆婆急摇七星铃，铃声中夹杂着林小荷的呼唤：“以血破镜，以心换心！”
咬破舌尖喷出血雾，镜光果然暗淡片刻。趁机抱下星遥时，发现他后背多了七道镜痕，正渗出淡金色的血液。那些血珠滚落处，池底镜面裂开缝隙，露出底下真正的战国镜冢。
跳进裂缝的刹那，时间流速陡然异常。战国时期的祭司正在举行镜祭，祭品是个与星遥相貌相似的少年。当青铜匕首刺入少年胸口时，现实的星遥同时惨叫，镜痕处浮现出相同的伤口。
“镜劫跨时空反噬了！”婆婆扯开星遥衣襟，用铜粉堵住流血处，“得找到主镜心！”
墓室中央悬着面铜锈斑驳的战国镜，镜钮是双蛇缠星造型。星遥突然挣脱我，爬向铜镜喃喃：“镜娘在哭......”
他小手抚过镜面，铜锈簌簌落下。镜中映出的不是墓室，而是林小荷临产时的静园闺房。她正对着镜子梳头，腹部高高隆起，皮肤下凸出个小手的形状。
“来了。”镜中的林小荷突然转头，瞳孔变成旋转的星图，“带遥儿走！”
战国铜镜应声炸裂，碎片在空中组成北斗阵型。每块碎片都射出道血光，汇聚成个襁褓形状的光团。光团中躺着个婴儿，胸口七星痣亮如烛火。
“是镜灵本体！”婆婆甩出符纸想封印光团，符纸却穿透而过，“不好，是镜蜃楼！”
整个镜冢开始崩塌，时空碎片如雨落下。我们坠入无数镜面世界：一会儿在民国静园看林小荷藏镜，一会儿在未来废墟见星遥被锁链拖走。最可怕的是某个战国碎片里，星遥被绑上祭台，青铜匕首正刺向他心口。
“破！”我抢过匕首反刺自己手心。鲜血喷溅处，所有幻象消失，我们跌回真实的荷塘底部。
考古队的探照灯从上方打下，有人惊呼：“池底有人！”绳梯垂下时，星遥突然抓住塘泥里的某物——是面战国铜镜的残片，镜背刻着“哀”字。
回到地面时，博物馆长捧着一个锦盒迎来：“正好！刚出土的镜灵玺，需要镜血开光。”
打开锦盒，里面是枚水晶玺印，印纽正是双蛇缠星。星遥的镜痕突然流血，血珠滴在玺印上，水晶顿时变成血红色。印面浮现出文字：“哀镜主星遥，启冢。”
馆长突然狞笑褪去伪装，竟是列车上的镜妖！它抓起玺印按向星遥额头：“第七镜归位！”
千钧一发之际，婆婆的七星铃炸裂，铃骨刺穿镜妖手腕。玺印跌落时，星遥突然咬破指尖，在虚空画起血符。那些血珠凝成七面小镜，将镜妖困在光牢中。
“娘，镜镜怕...”星遥晕倒前，将战国镜片塞进我手心。镜片上沾着他的血，正慢慢显出新地图：敦煌月牙泉，标注着“哀镜冢”。
深夜医院里，星遥的病床被镜面覆盖。每面镜子都映出敦煌景象，其中最清晰的是月牙泉底的水晶宫，宫里锁着个与星遥九分相似的少年。
护士来换药时，瞳孔突然变成镜面：“镜奴来接少主了...”她的注射器里不是药液，而是流动的水银。
打翻注射器时，水银落地成镜，映出林婆婆被铁链锁在敦煌洞窟的画面。她正用指甲在镜面刻字：“莫来，哀镜噬心。”
星遥突然坐起，扯掉输液针。针眼流出的不是血，而是细碎镜屑。那些镜屑自动拼成敦煌路线图，其中月牙泉位置闪着红芒。
出院时收到匿名包裹，里面是七套古代童装，每件心口处都有匕首刺破的痕迹。星遥抓起那件战国曲裾深衣，衣服突然自动穿到他身上，尺寸完美契合。
“是前七世的殓衣。”婆婆烧掉衣服时，灰烬聚成镜妖的脸，“穿齐七件就会变成真正的镜奴。”
当夜静园博物馆失窃，战国镜室留下个小手印。监控拍到星遥梦游般的身影，他正抱着面菱花镜喃语：“镜娘等不了了...”
次日全市镜子出现异象。地铁玻璃映出敦煌沙海，电梯门变成水晶宫门，甚至水洼都倒映出锁链晃动的景象。新闻里专家支吾着“集体幻觉”，只有我知道是哀镜劫在逼近。
收拾行李时，星遥对着空行李箱哭泣。泪珠落地即成冰镜，每面镜中都映着林婆婆惨死的画面——她被钉在月牙泉底的镜台上，胸口插着七面铜镜。
“婆婆疼...”星遥突然呕吐，吐出的全是水晶碎片。碎片上映出我的未来：抱着星遥的尸体站在敦煌沙丘上，远处镜冢正在崩塌。
列车驶向西北时，窗外的农田变成连绵镜面。每面镜子都映出不同死法的星遥，铁轨枕木间长出水晶镜花。乘客们昏睡不醒，他们的瞳孔都变成了镜面。
星遥胸口的哀镜痣开始显现，是淡蓝色的星形疤痕。他整天对着车窗哈气，用指尖画着同样的图案：双蛇缠星。
在某处隧道穿行时，车厢突然灌满流沙。星遥被沙卷走前，将战国镜片塞进我衣领。镜片灼热如炭，映出最后提示：“月圆夜，镜心碎。”
救出星遥时，他耳窝里都是细沙。沙粒在掌心自动排列成敦煌星图，月牙泉位置闪着血光。孩子反复哼着陌生调子，婆婆听后面色大变：“是战国镜祭的献魂曲！”
抵达敦煌那夜，月牙泉真的变成巨大镜面。泉底水晶宫清晰可见，林婆婆的尸身被镜链悬在宫顶。每根链子都连着面铜镜，镜中困着星遥的一魂一魄。
星遥挣脱我奔向泉心，每一步都踏出镜裂纹路。当月光聚焦在他身上时，泉底传来镜面破碎的巨响。
“来了。”婆婆撕开衣袖，露出满臂的镜痕，“哀镜要醒了。”
整个月牙泉的湖水腾空而起，在空中凝成百万面冰镜。每面镜子都映出星遥惨死的未来，所有镜像同时伸出鬼手。
星遥站在镜阵中央，突然睁开完全镜化的双眼。
“镜娘，”他对着虚空轻笑，“我来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