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飞扬站在旗舰的边缘，狂风卷起他的衣袍，猎猎作响。他出身云海楼，自诩见多识广，可眼前的景象，依旧让他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他不是没见过大军出征，云海楼的典籍里，记载了上古时期人族先贤率领百万修士，与天灾搏斗的壮阔史诗。但那些史诗，与眼前的现实相比，总觉得少了一点什么。
少了什么？
云飞扬的目光，越过前方那如林海般整齐推进的大周玄甲军，扫过侧翼那些神情各异、阵型略显散乱的古族联军，最后落在了旗舰之上，那个站在最前端的，孤高的背影上。
他忽然明白了。
史诗里的英雄，是“带领”着众人。而这位陛下，是“驱动”着世界。
前者是领袖，后者……是主宰。
“云公子，风大，小心掉下去。”张虎粗声粗气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他手里拎着个硕大的酒葫芦，时不时灌上一口，脸上满是兴奋的红光，“这鬼地方，掉下去怕是连个尸首都找不着。”
云飞扬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倒是清闲。”
“嘿，陛下说了，这第一程，用不着咱们动手。”张虎拍了拍腰间那枚吴闵特制的“破法锥”，咧嘴一笑，“让那些眼高于顶的古族老爷们，先尝尝这西域的沙子，是甜是咸。”
云飞扬心中一凛。他这才注意到，整个军阵的布局，暗藏玄机。大周的精锐与昆仑的道兵，稳居中军，如同磐石。而那些或主动或被动前来“勤王”的古族部队，则被安排在了左右两翼，位置最是突出。
这不是让他们当炮灰，又是什么？
云飞扬的脸色有些难看。毕竟，云海楼的队伍，也在其中。
他刚想说些什么，前方的天地，骤然一暗。
并非乌云蔽日。而是那片灰蒙蒙的天空，颜色变得更加深沉，如同凝固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风，停了。那自玉门关吹拂而来的，带着生机的风，在越过一道无形的界线后，便彻底消散。
死寂。
一种足以让活人发疯的死寂。
军阵前进的脚步声、甲胄的摩擦声、异兽的呼吸声，在踏入这片区域的瞬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了，变得沉闷而遥远。空气不再流动，变得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吸入了一捧冰冷的炉灰，带着一股陈腐的、混合着尘土与怨念的腥气。
“全军戒备！”
“稳住阵脚！”
左右两翼的古族阵营中，传来了各自首领压抑着紧张的呼喝。一些从未上过战场的年轻子弟，脸色已经变得煞白，握着兵器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们的灵觉，在疯狂地示警，告诉他们，脚下的每一粒沙子，都潜藏着致命的危险。
相比之下，中军的大周士卒，依旧沉默如山。他们经历过更残酷的战场，他们的意志，早已被鲜血与死亡磨砺得如同钢铁。他们只是握紧了手中的长戈，调整着呼吸，目光坚定地追随着前方那座浮空堡垒。
“来了。”旗舰之上，洛冰弦清冷的声音响起。她手中的拂尘，无风自动，三千银丝微微绷紧，指向前方。
话音刚落。
“哗啦啦……”
前方广阔的沙海，突然“活”了过来。
无数的黄沙，像是被赋予了生命，开始向上翻涌，汇聚，形成一个个巨大的人形轮廓。这些沙人，没有五官，身体粗糙，但它们的数量，铺天盖地，一眼望不到尽头。随着它们的成型，一股浓烈得化不开的怨气与恨意，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
“是沙傀！怨念凝结的低等魔物！不要被它们近身，它们的身体带有强烈的污秽之力！”一名来自稷下学宫的老儒生，高声提醒道，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他年轻时游历天下，曾在西域边缘见过这种东西，一只，就足以让一个百人商队全军覆没。
而现在，眼前的沙傀，何止千万！
“放箭！”
古族阵营中，不知是谁下达了命令。一时间，无数闪烁着各色灵光的箭矢、法术，如同绚烂的烟花，射向了那片奔涌而来的沙潮。
然而，令人绝望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足以开碑裂石的箭矢，射入沙傀的身体，只是透体而过，带起一蓬黄沙，却无法阻止它们分毫。那些威力强大的法术，轰在沙傀身上，最多将其炸散，但散落的黄沙，很快又重新凝聚，仿佛毫发无伤。
“物理攻击无效！能量攻击效果甚微！”
“它们没有要害！”
“它们来了！”
恐慌，开始在古族联军中蔓延。前排的部队，已经与沙傀组成的浪潮，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一名手持巨斧的熊族战士，咆哮着将一头沙傀劈成两半，但那两半黄沙，却如同拥有了生命，化作两条沙臂，瞬间缠住了他的身体。
“啊——！”
凄厉的惨叫声响起。在众目睽睽之下，那名壮硕的熊族战士，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他的血肉、精气，乃至灵魂，都在被那黄沙疯狂地吞噬。短短几个呼吸，一具活生生的宗师级强者，就变成了一具干尸，然后“哗”的一声，散成了一地黄沙，融入了大地。
而那头吞噬了他的沙傀，体型似乎壮大了一圈，身上散发出的怨气，也更加浓郁。
杀不死，还能吞噬敌人，壮大自身！
这还怎么打？
绝望，如同病毒，迅速侵蚀着古族联**军的士气。阵线，开始出现了松动与混乱。
就在这时，中军阵中，响起了整齐划一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机括声。
“大黄弩，三段射，放！”
冰冷的命令，穿透了战场的嘈杂。
大周军阵中，一排排身穿重甲的弩手，冷静地扣动了扳机。没有灵光，没有法力波动，只有刺耳的破空声。数以万计的，通体漆黑，只在箭头带着一抹暗金色寒芒的箭矢，如同乌云盖顶，覆盖了前方的战场。
寂灭之矢。
云飞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想看看，被吴闵称为“劣化版”的玩具，究竟有何威力。
那些箭矢，射入了沙傀的身体。
没有爆炸，没有冲击。
它们只是……消失了。
而在箭矢消失的地方，一个拳头大小的，绝对的“空洞”，出现了。那片区域的沙傀，无论是完整的，还是正在凝聚的，都在接触到那“空洞”的瞬间，无声无息地湮灭了。不是溃散，不是分解，而是从“存在”的层面上，被彻底抹去。
就好像，一块黑板上，被橡皮擦，用力地擦掉了一块。
一轮齐射，沙傀浪潮的前锋，便被硬生生地啃掉了一大块，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令人心悸的空白地带。
第二轮齐射，第三轮齐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