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这枚小小的晶体里，记录下的不只是一场前所未有的胜利，更是一个时代的墓碑，和另一个时代的……开端。
他几乎能想象到，当这面镜子里的影像，通过云海楼的渠道，传遍天下，送到那些依旧对皇权抱有幻想，自以为是的古族隐世之地时，会引发何等山崩海啸般的震撼。
那些闭关几百年的老祖宗们，看到这神魔般的一幕，会不会吓得道心崩裂，当场走火入魔？
云飞扬的脑子里，竟荒唐地冒出这么一个念头。
他随即苦笑，笑自己死到临头，竟还有心思胡思乱想。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那艘悬浮于空中的旗舰，望向那个负手而立，连衣角都未曾凌乱半分的帝王。
敬畏？恐惧？
不，这些词汇，已经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那是一种，当凡人亲眼目睹创世之神挥手抹去一颗星辰时，所产生的，最纯粹的，对“存在”本身的迷茫与战栗。
“哗啦……”
下方，左右两翼的古族联军阵营中，终于有人从那极致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一名在方才的意志冲击中，被吓得屁滚尿流的古族小头目，此刻连滚带爬地跪倒在地，朝着旗舰的方向，一边磕头，一边语无伦次地嚎啕大哭。
他不是在悲伤，而是在宣泄那劫后余生的狂喜，和被神威彻底击溃心防后的本能臣服。
他的动作，像是一滴落入滚油的冷水，瞬间引爆了全场。
成片成片的古族士兵，丢盔弃甲，跪伏于地。他们中的很多人，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跪，但身体的本能，灵魂的战栗，驱使着他们做出这唯一正确的选择。
那些之前还心高气傲的古族首领们，此刻也全都面如死灰，呆立在原地。他们引以为傲的传承，他们苦修数百年的修为，在这位帝王展现出的力量面前，脆弱得像个笑话。
逃？往哪逃？逃出这片天地吗？
旗舰之上，张虎那张粗犷的脸上，此刻也写满了呆滞。他知道陛下很强，但他做梦也想不到，能强到这种地步。
他愣愣地看着那口巨坑，又看了看自己刚才投出“破法锥”的右手，喃喃道：“俺……俺刚才，好像也出了一份力？”
他身边的亲兵闻言，嘴角抽搐了一下，想笑又不敢笑。
将军，您那一下，顶多算是陛下开席前，递上了一双筷子吧？
唯有洛冰弦，这位昆仑剑神，在短暂的失神后，眼中流露出的是一种深沉的思索与明悟。她与吴闵在昆仑之巅有过一番长谈，对吴闵的“世界战舰”理论，有着比旁人更深的理解。
她明白，方才那一击，并非吴闵个人的力量，而是他以自身为“中枢”，撬动了整个大周皇朝的山川龙脉，引动了“世界”本身的力量，对“病灶”进行的一次精准切除。
他……真的在将这个世界，锻造成属于他的神兵。
这种思路，这种手笔，已经完全超脱了“武”与“道”的范畴。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尘埃落定之时，吴闵那古井无波的脸上，眉头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
【警告：检测到高浓度‘怨念核心’进入深度休眠状态，强行与世界地脉剥离。】
【警告：该核心已与此方位面部分死亡法则深度绑定，若以归墟之力直接湮灭，其逸散的法则碎片将对世界地脉造成不可逆的永久性污染。】
【系统建议方案：净化，转化，吸收。】
吴闵的目光，落向了那口深不见底的巨坑。
他知道，自己毁掉的，只是万魂之母的“身躯”和“领域”，是她用来干涉现世的“终端”。而她真正的本体，那个在领域破碎瞬间，他窥见到的，如同黑色太阳般的怨念聚合体，并没有被摧毁。
它只是被那一击中蕴含的“归墟”法则吓破了胆，主动切断了与领域的一切联系，龟缩了起来，进入了假死状态。
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立刻断尾求生，然后钻进地底最深处的毒蝎。
“有点意思。”
吴闵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若是被一击彻底抹杀，那反而无趣了。这种与世界法则深度绑定的东西，若是能完整地剥离出来，加以利用，那才是真正的战利品。
“张虎。”
“末……末将在！”张虎一个激灵，从自我陶醉中惊醒，连忙挺直了腰板。
“传令下去，全军原地休整，任何人不得靠近那口坑洞百丈之内，违令者，斩。”吴闵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战场。
“遵旨！”
“洛冰弦。”
“臣在。”洛冰弦身形一闪，已然出现在旗舰之上。
“你率昆仑道兵，布下‘九宫锁灵阵’，将此地彻底封锁。朕，要亲自下去看看。”吴闵的语气平淡，仿佛不是要去探查一尊神魔的老巢，而是去自家的后花园散步。
此言一出，刚刚从震撼中稍稍平复的众人，心又一次提到了嗓子眼。
“陛下，不可！”一名资格最老的古族族长，壮着胆子，跪行几步，高声喊道，“那……那妖魔虽灭，但其老巢必定凶险万分，怨气冲天，您万金之躯，岂能亲身犯险！请陛下三思啊！”
他这番话，倒有几分是真心实意。
他们现在已经彻底怕了，生怕这位喜怒无常的帝王，万一在下面出了什么意外，那他们这些被绑上战车的人，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吴闵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三思？
朕的决定，需要向你们解释吗？
他只是转头，看了一眼旁边已经快把“真言之镜”捏碎的云飞扬，淡淡道：“跟上。记得，把该拍的，都拍清楚。”
“啊？”云飞扬一愣，随即一张脸垮了下来，比哭还难看，“陛……陛下，臣……臣修为低微，怕是……怕是会拖累您……”
开什么玩笑！
下面可是幽冥之主的老巢！自己这小身板，下去怕不是瞬间就被怨气冲刷成一具白痴？
吴闵瞥了他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戏谑：“怎么，云海楼的少主，天下闻名的天骄，就这点胆色？”
“不……不是……”云飞扬急得快哭了。
这不是胆色的问题，这是送死的问题啊！
“放心。”吴闵屈指一弹，一道温润的金色龙气，没入云飞扬体内，“有朕的龙气护着你，死不了。正好，也让你这位‘战地史官’，亲眼见证一下，朕是如何为这个世界，做一场‘清创手术’的。”
话音未落，吴闵的身影，已经化作一道流光，径直朝着那深邃的巨坑，坠落而去。
云飞扬只觉得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包裹住自己，身不由己地跟了上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无尽的黑暗扑面而来。
云飞扬在心中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哀嚎。
我只是个搞情报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