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
无尽的坠落。
这口由“寂灭之矢”轰开的巨坑，远比看上去的要深邃得多。
坑壁光滑如镜，倒映不出任何光影，仿佛连光线都被其吞噬。越是向下，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便越是刺骨。
那不是物理层面的低温，而是一种概念上的“死寂”，仿佛一切生命，一切律动，在这里都将被强制归于虚无。
云飞扬感觉自己就像一颗被扔进绝对零度冰水里的鸡蛋，从外到内，每一寸神魂都在被冻结，思维都开始变得迟滞。
若非吴闵打入他体内的那道皇道龙气，如同一轮小太阳般，散发着源源不断的暖意，护住了他的心脉，恐怕在进入坑洞的瞬间，他就已经变成一具没有意识的活尸了。
饶是如此，他依旧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前方的吴闵。
这位帝王，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甚至没有动用任何真元护体，任由那足以冻结宗师神魂的死寂之气冲刷着他的身躯，却连他的衣角都无法撼动分毫。
他就那么背负着双手，如同在自家宫殿的台阶上漫步，闲庭信步地向着深渊的中心走去。
仿佛他本身，就是比“死寂”更高位的存在。
终于，双脚踏上了实地。
坑底，并非预想中的一片狼藉。
这里，是一个巨大无比的，由无数扭曲的白骨与凝固的灵魂所构筑的……巢穴。
森白的骨骼堆砌成诡异的建筑，无数张保持着临死前惊恐表情的脸庞，被封印在半透明的晶体墙壁之中，无声地呐喊。
而在整个巢穴的最中心，一颗直径超过百丈的，如同黑色太阳般的巨大球体，正在缓缓地搏动着。
每一次搏动，都让整个空间微微震颤。
它，就是万魂之母的本体，那个与西域死亡法则深度绑定的“怨念核心”。
此刻的它，收敛了所有的攻击性，就像一颗正在冬眠的巨兽心脏，散发着古老而邪恶的气息。
然而，当吴闵踏足此地的瞬间，这颗“心脏”的搏动，猛地一滞。
一股无形的，与之前那宏大意志截然不同的精神波动，扫了过来。
这一次，不再是暴虐的咆哮，而是带着一丝……诱惑的低语。
“外来者……”
那声音，直接在吴闵和云飞扬的脑海中响起，雌雄莫辨，却充满了蛊惑人心的魔力。
“你的身上……有‘世界’的味道……还有……‘终结’的气息……”
“你……和我很像……”
云飞扬只觉得脑袋一沉，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
他看到了云海楼成为了天下第一大势力，他自己，则登上了武道之巅，俯瞰众生，就连吴闵，似乎都在向他俯首称臣。无尽的权势，永恒的生命，唾手可得。
他知道这是幻觉，拼命想要挣脱，但那诱惑实在太过真实，太过甜美，让他忍不住想要沉沦。
“啪！”
一个清脆的巴掌，扇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云飞扬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眼前的幻象如泡沫般破碎。
他一回头，就看到吴闵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出息。”吴闵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云飞扬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羞愧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自己居然，在这种地方，被这种低级的幻术给迷惑了。
吴闵不再理他，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那颗巨大的黑色心脏，眼神中带着一丝玩味。
“像？”
他嗤笑一声，声音在空旷的巢穴中回荡。
“你也配？”
“嗡——”
那颗黑色心脏剧烈地颤动起来，似乎被吴闵这毫不掩饰的轻蔑所激怒。
下一刻，更强大的精神风暴，席卷而来。
这一次，它攻击的目标，是吴闵。
然而，它没有制造吴闵内心恐惧的幻象，因为它根本窥探不到吴闵的内心。
它换了一种方式。
无数的画面，如同潮水般涌入吴闵的意识。
那是星空彼岸的恐怖景象，是比幽冥之主更强大，更不可名状的“猎手”们，在吞噬一个又一个的世界。
那是大周皇朝在这些“猎手”面前，如同蝼蚁般被轻易碾碎的未来。
那是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挣扎，最终都化为徒劳的绝望。
“看到了吗？”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怜悯与傲慢。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命运，是所有生命的终局。抵抗，毫无意义。你的守护，只是一个笑话。”
“你以为你在拯救它？不，你只是在为它涂抹防腐剂，延缓它腐烂的时间而已。”
“加入我，与我融为一体。”
“放弃那可笑的‘守护’，拥抱真正的‘永恒’。我们将一同吞噬这个绝望的世界，化作全新的资粮，挣脱这片囚笼，去往星空的彼岸，成为新的‘猎手’！”
“这，才是真正的超脱！这，才是力量的真谛！”
这番话，充满了恶毒的逻辑。它不再试图战胜吴闵，而是试图……同化他。
它要污染吴闵的“道”，将他的“守护”，扭曲成“吞噬”。
一旁的云飞扬，仅仅是听到这番话的余波，就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毁灭性的冲击，一种发自内心的绝望感，油然而生。
是啊……如果最终的结局注定是毁灭，那现在的抵抗，又有什么意义？
他不由自主地看向吴闵，想看看这位一手缔造了神话的帝王，在面对这终极的绝望时，会是何种反应。
然后，他就看到，吴闵笑了。
不是冷笑，不是嘲笑，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笑话般的，畅快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在巢穴中回荡，充满了无与伦比的霸道与张扬，竟硬生生将那蛊惑人心的魔音，压了下去。
“说完了？”
吴闵止住笑，眼神睥睨地看着那颗黑色心脏。
“你说的这些，朕都知道。甚至，朕比你看到的，知道的更多。”
“但你搞错了一件事。”
吴闵缓缓伸出了自己的右手，不是那只融合了兵主煞神的暗金色手掌，而是他属于“人”的，白皙修长的左手。
“朕，与你这种只能躲在阴沟里，靠着世界的腐肉苟延残喘的寄生虫，有着本质的不同。”
“你的力量，来自于世界的‘死亡’。你渴望它毁灭，因为只有在尸体上，才能盛开出你想要的花。”
“而朕的力量，”吴闵的左手之上，一缕缕璀璨的，充满了生命与秩序气息的金色皇道龙气，盘旋而起，“来自于这个世界，亿万生灵，想要‘活下去’的意志！”
“你管这叫，为它涂抹防腐剂？”
吴闵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
“不，朕，是在为这艘名为‘世界’的战舰，注入燃料，点燃引擎！”
“至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