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心在黑洞中疯狂膨胀，渐渐显露出胚胎形态。
那东西足有丈许高，表面覆盖着灰黑色的鳞片，每片鳞片上都印着青铜镜的碎片图案。
随着最后一片鳞片成形，胚胎突然睁开了眼睛——那是双没有瞳仁的灰眸，眸光扫过之处，整座忘忧茶馆的废墟开始急速坍缩，瓦砾碎片聚成三块镇压三人的墓碑，碑体上流淌着七重恩怨，字字泣血，如活着的诅咒。
“绝境血渊”四字刻在最左侧的石碑上，边缘还沾着铁爪狼王的齿痕。
林寒看着那齿痕，突然想起十五岁那年的雪夜。
他背着发高热的苏雨薇，牵着断了腿的慕昭雪，在绝境血渊的雪林里被狼王堵住。
当时他修为尚浅，只能凭着一股蛮劲死拼，狼王的利爪撕开他小腹时，他甚至能看见自己的肠子在雪地里拖出的血痕。
最后是慕昭雪用断剑刺穿了狼王的眼睛，苏雨薇咬破舌尖用精血画了道临时符咒，三人才勉强活了下来。
此刻碑上的齿痕突然渗出鲜血，滴落在地时化作只狼爪虚影，狠狠拍向林寒的胸口。
“剑骨情劫”碑上插着问剑大会的断旗，旗角还沾着慕昭雪当年自碎剑骨的血痂。
她记得那天的风很大，吹得高台上的幡旗猎猎作响。
作为百年难遇的剑修奇才，她本该在问剑大会上接过“天下第一剑”的牌匾，却在最后一场比试里故意输给了个无名之辈。
台下的嘲讽和谩骂像潮水般涌来，她握着剑柄的手在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知道苏雨薇正在往生殿承受“换命咒”的反噬。
当她当众自碎剑骨时，听见林寒在人群里撕心裂肺地喊她的名字，可她连回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断剑坠入台下的深渊。
此刻断旗突然无风自动，卷起的旗面化作柄虚幻的断剑，直指她的眉心。
“往生白发”碑缠着摆渡人褪色的船桨，木缝里藏着苏雨薇签下契约时掉落的银发。
那是她永远不愿回想的记忆，在往生殿的“忘川渡”前，摆渡人用嘶哑的声音念着契约内容，她看着镜子里自己瞬间变得雪白的长发，手指颤抖着按下血印。
船桨划水的声音像是催命符，每划一下，她就感觉体内的神格被剥离一分。
直到看见慕昭雪从往生殿里走出来，脸色虽然苍白却气息平稳，她才发现自己的头发已经白得像雪，连睫毛都染上了霜。
此刻船桨突然转动，溅起的黑水化作无数细小的锁链，缠向她的四肢。
“神陨剑簪”碑深深刺透半副古神战甲，甲胄裂痕与慕昭雪此刻的心脉纹路分毫不差。
那是她母亲留下的遗物，当年古神一族被往生殿灭族时，母亲就是戴着这枚簪子战死的。
簪子的尖端淬过“弑神水”，不仅能伤神体，更能污染神格。
她一直以为这枚簪子在族灭时就遗失了，直到三年前在忘忧茶馆的后院挖到它，簪头还沾着母亲的血。
此刻簪子突然从碑上飞出，带着破空的锐啸刺向她的心口，轨迹竟与当年母亲战死时的伤口完全重合。
“逆道晶心”碑裹挟着天道残焰，火焰跳动的频率正与林寒石心的搏动相合。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颗石心会在他体内——当年为了镇压往生殿主的残魂，他瞒着苏雨薇和慕昭雪，偷偷修炼了禁术“逆道换心”，用自己的心脏为容器，封印了这颗蕴含着往生殿主本源的石心。
每次动用力量都会承受剜心般的疼痛，但他从未后悔，直到此刻看见碑上的火焰，才惊觉这颗石心早已与他的神魂融为一体，若强行剥离，只会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证心婚书”碑浸透混沌海水，墨迹晕染处能看见三人前世在海边立誓的倒影。
那是五百年前的事了，他们还不是现在的身份，只是三个在海边渔村长大的孩子。
林寒用鱼骨在贝壳上刻下“永不相负”四个字，慕昭雪用剑穗上的红绳将贝壳串起，苏雨薇则割破手指，用精血将字迹染得鲜红。
后来渔村被海啸吞没，贝壳也不知所踪，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重现。
此刻婚书突然化作潮水，卷着三人的倒影向深海坠去，每个倒影都在无声地哭泣。
“劫烬永夜”碑面烙着天阶焦痕，那是当年苏雨薇为破往生殿结界，引天雷灼烧的印记。
她记得那天的雷很大，劈在结界上时震得她七窍流血。
往生殿的结界是用千万生魂炼制的，普通攻击根本无效，只能用神族的“引雷术”强行破阵。
她在阵外跪了七天七夜，直到引来足以劈碎山峰的九霄神雷，自己也被雷火灼烧得体无完肤。
此刻焦痕突然渗出黑色的火焰，落地时化作无边的黑夜，连三人的神魂都开始感到灼烧般的疼痛。
七重碑影层层叠叠压下，周遭的生死法则开始扭曲湮灭。
林寒看见自己的指尖在化作飞灰，慕昭雪的剑魄本源正在溃散，苏雨薇的神格开始出现裂痕——这是天地法则在抹除他们存在的痕迹，比死亡更彻底的湮灭。
“昭雪！雨薇！”林寒嘶吼着扑向两人，归墟黑洞般的胸腔喷出灰黑色的气流。
他知道自己还有最后一招，那是“逆道换心”的最终形态，以神魂为燃料，引爆石心的力量，或许能换来一线生机，但代价是彻底魂飞魄散。
“别！”慕昭雪突然凄然一笑，纵身撞向碑群。
无数天机线自她七窍迸发，紧紧缠住碑体，线头猛地拽出她封存千年的剑魄本源。
那是她作为剑修的根本，也是她最后的保命手段，此刻却在她掌心燃烧成冰璃真火。
火舌不烧碑文，反而卷向苏雨薇：“斩魂！”
苏雨薇瞳孔骤缩。
她认出这招——这是慕昭雪自碎剑骨前封印的保命绝杀，本是用来斩杀至恶之魂的，此刻却藏着别样的用意。
冰璃真火能斩断一切因果联系，慕昭雪是想借着这火焰，切断她与往生殿的所有牵连！
“一起走！”苏雨薇迎着真火翻转银剪。
刃口如裁纸般精准裁开真火，火星溅落碑体，蚀出蛛网般的裂痕。
剪尖同时毫不犹豫地挑破自己心脉，前世封印的神血精魄喷涌而出，在空中凝成血色长虹。
血魄与冰璃火相遇的刹那，竟交融成逆溯时光的长河！河水奔腾着冲垮七重碑影，卷住那枚胚胎狠狠撞向时空尽头的混沌壁垒——她要将往生殿主的真身送回它该在的时空！
“碎道！”林寒在黑洞中心嘶吼，引动丹田最后一缕混沌气灌入石心胚胎。
归墟之力骤然倒卷反噬，他的半边身躯已开始化作飞灰，但他眼中却燃着决绝的光。
他看见苏雨薇的时光长河正在减弱，慕昭雪的剑魄本源已快燃烧殆尽，而那枚胚胎正在发出不甘的咆哮，试图挣脱河水的束缚。
可就在这时，胚胎表面突然浮现出忘忧茶馆后院那株冰晶花的烙印。
那是当年三人亲手栽种的，第一次开花时，林寒用剑在花瓣上刻了三人的名字，慕昭雪用剑穗的红绳做了个小小的花环，苏雨薇则用仙露浇灌了整整一个月。
此刻烙印突然发出柔和的白光，花瓣虚影瞬间暴涨万千倍，将三人护在中央。
“砰！”
冰晶花烙印轰然炸裂，亿万光点如流星般划破虚空。
光点中，往生殿主的胚胎发出一声不甘的嘶吼，渐渐消散在时空乱流里。
那些纠缠三人的恩怨碑文、诅咒锁链也随之瓦解，化作漫天飞灰。
林寒感觉身体变得轻飘飘的，他的胸腔还在隐隐作痛，但归墟黑洞正在缓慢愈合。
苏雨薇的时光长河渐渐平息，化作点点星光融入她的体内，她腰间的咒文消失了，银发间竟生出几缕青丝。
慕昭雪的剑魄本源重新凝聚，断裂的剑骨处传来酥麻的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