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午间疑云
2000年1月18日,临近上午11点,冬日的阳光有气无力地洒在武汉市武昌区白沙洲解放桥小区。武汉市公安局武昌分局刑警大队探长陈刚,因公务途经此地,他的目光被小区一栋凹字形住宅楼下的一个不协调的“景致”牢牢抓住。
那是一辆崭新的红色富康轿车。车身的鲜红在老旧的小区环境中格外扎眼,但更扎眼的是它的状态:前后车牌不翼而飞,车尾牌照安装处留下了明显的、粗暴的撬剐痕迹,像是被人用蛮力硬生生撕扯下来。走近细看,车门上原本标识出租车公司的字迹,被人用砂纸之类的东西胡乱打磨过,留下了一片难看的斑驳。透过车窗望去,车内装有出租车的空车指示灯,却不见计价器的踪影;更关键的是,那副用来隔离司机与乘客的防劫护栏,其样式和做工,与武汉市内正规出租车普遍使用的截然不同。
“这车不对劲,”陈刚的职业神经瞬间绷紧,“从直观上看,这绝不是我们本地正规的出租车,更像是一辆外地来的。”
车辆停靠的位置也颇耐人寻味。它恰好停在凹字形楼房中间的空地上,车尾几乎紧贴着西面楼房的墙壁。这个位置十分微妙,楼上任何一户居民,只要随意从窗户探出头,就能将这辆车看得一清二楚。这种看似“大胆”的停放方式,背后似乎隐藏着某种仓促或异常。
很快,接到消息的刑警大队副大队长张林也赶到了现场。他围着车子缓缓踱步,同样感到了这辆出租车来历不凡。“一辆这么新的车,车主怎么会不爱惜到这种程度?牌照被撬,标识被刮……”他沉吟片刻,果断部署,“先别动它,安排人暗中守着,看看究竟是哪个来取车。这背后肯定有事。”
(二)票据追踪
按照张林的指示,侦查员们没有贸然靠近车辆,以免打草惊蛇,但他们开始细致地搜查车辆周围。在距离红色富康大约十米远的一个墙角,探长陈刚弯腰捡起了一样东西——那是一张被揉搓过又展开的出租车发票。
票据本身平平无奇,但上面的信息却让所有侦查员精神一振。这是“荆州市出租公司专用发票”,上面清晰地打印着车号“dt”(对应车辆编号t3248),以及出发时间、行车里程等具体信息。
“车票是荆州出租公司的,车号dt。”陈刚将票据小心翼翼地收好,“一辆荆州出租车,一张荆州出租车票,同时出现在武汉的一个普通小区里,这绝不是巧合。”
副大队长张林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这些蛛丝马迹拼凑起来,说明这辆车不仅可疑,而且极可能与荆州方面发生的案件有关联。马上和荆州警方取得联系,查询他们近一两天内,有没有出租车被盗、被抢或者司机失踪的情况!”
(三)荆州回音
指令迅速下达。荆州市警方接到武汉同行提供的车号和信息后,立即通过110指挥中心在全市范围内进行排查。效率很高,当天傍晚6点左右,反馈电话就打回了武昌公安分局刑警大队。
荆州方面的消息证实了武汉警方的猜测:“有这么一台车,t3248,已经失踪了。是昨天晚上,也就是1月17号晚上8点左右开始失联的。”
信息对上了!陈刚探长立刻根据荆州警方提供的联系方式,与车主家人取得了直接联系。
电话接通后,陈刚谨慎地核实着信息:“喂,你好,请问是t3248的车主家吗?”
“嗯,是的。”
“向您了解几个情况。您的车子昨晚出去的时候,是几个人在开?”
“是两个乘客包的车。”
“车子的前后牌照,还有车上的计价器,这些都在车上吗?”
“都在啊!当时是我儿子彭超在开……他一直没跟家里联系!从晚上八点以后就音讯全无了,我们打了十几个电话,他都没接也没回……”
家属焦急而担忧的语气,透过电话线清晰地传递过来,让案件的紧迫性陡然升级。
(四)收网擒凶
就在与荆州家属通话后不久,负责在解放桥小区蹲守监视的侦查员传来了激动人心的消息:一名男青年出现在楼下,左右张望后,竟直接用钥匙打开了那辆红色富康的车门,并迅速启动车辆,驶离了小区。
“目标动了!跟上!”指挥中心一声令下,预伏的侦查车辆如同猎豹般悄然跟上。
在新桥口一带,侦查员们抓住时机,成功将车辆拦截逼停,当场将开车的男青年控制住。
“车上就你一个?同伙呢?!”侦查员厉声质问。
被突如其来的警方吓得脸色煞白的嫌疑人,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他……他在解放桥那边,租的房子,就在高峰条四号4楼……”
事不宜迟!抓捕组立即掉头,直扑解放桥小区高峰条四号。侦查员们如神兵天降,冲上四楼,顺利将第二名还在租住房内的犯罪嫌疑人抓获。
“哪里的?”
“廊坊……”
“知道为什么抓你吗?”
“……因为参与了……抢车。”
落网后,犯罪嫌疑人之一万凰在最初的慌乱后,甚至产生了一丝荒谬的错觉:“我当时想,肯定是荆州那边的事发了,警察是从荆州追过来的……”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起发生在荆州,横跨两地的劫车案,从作案到落网,还不到48小时。武汉警方的敏锐和高效,彻底粉碎了他们的侥幸心理。
(五)血案真相
那么,这两名犯罪嫌疑人为何要抢劫出租车?而被他们劫持的司机彭超,又遭遇了什么?
随着审讯的深入,令人扼腕的悲剧真相浮出水面。
据犯罪嫌疑人万凰交代,他之所以走上这条绝路,是因为刚结婚又购买了新房,欠下了高达6万元的债务,沉重的经济压力让他喘不过气。而另一名犯罪嫌疑人张鼎,原本也是一名出租车司机,后因经营不善亏了本,车子被迫抵押,此外还欠了8万元外债。两个被债务逼到墙角的人碰在一起,一拍即合,竟然萌生了“杀人抢车”然后卖钱还债的邪恶念头。
今年1月17日下午,两人乘车从武汉前往荆州市。在荆州街头,他们开始物色作案目标:专挑那些车子比较新、司机看起来体格相对瘦小的出租车。当晚8点左右,他们选中了司机彭超驾驶的这辆崭新的红色富康。
悲剧的序幕就此拉开。据彭超的家人和同学事后回忆,彭超在出这趟长途之前,曾感到有些不放心,还特意联系了一位同学,想请其陪同押车。他在电话里对同学说:“我妈在武汉,我直接打个的过去,但跑长途还是有个伴稳妥点。” 他甚至对乘客解释说,想找个朋友一起押车,这样大家都放心。
然而,心怀鬼胎的张鼎和万凰,坚决拒绝了第三人上车。为了能做成这笔“大生意”,年轻的彭超最终只好让同学回家,独自一人载着两名“乘客”,踏上了前往武汉的不归路。
车到武汉后,万凰借口家里有急事,提前下车离开了。而张鼎则谎称要到南湖花园找朋友,将彭超诱骗至南湖花园一个尚未完全入住、环境僻静的新建小区内。
在小区僻静的角落,张鼎凶相毕露。他后来供述,在动手前自己也非常紧张:“当时手心里全是汗,擦了又擦。”他甚至找了个蹩脚的借口对彭超说:“你手上怎么有汗?”就在彭超可能因此分神扭头的一刹那,张鼎用事先准备的凶器,残忍地杀害了这位年轻的司机。
作案得手后,张鼎将彭超的遗体塞进了汽车后备箱。他并没有立刻处理,而是先将车开回家中,取出了事先准备好的、重达二十多斤的铁块,然后将铁块牢牢绑在彭超的遗体上。趁着深夜无人,他将车开到东湖边,将遗体抛入了冰冷的湖水之中,企图毁尸灭迹,让罪证永远沉没。
(六)沉冤得雪
然而,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们撬下车牌时留下的暴力痕迹,他们丢弃在现场的那张小小票据,他们急于销赃而返回取车的行动……所有这些,都成为了警方迅速破案的关键线索。
当被害人彭超绑着沉重铁块的遗体最终被警方从东湖中打捞上来时,这起手段残忍、预谋已久的杀人劫车案终于真相大白。犯罪嫌疑人万凰、张鼎,在作案后不到48小时,便双双落网。
多行不义必自毙。他们为偿还债务而精心策划的罪恶,最终换来的不是解脱,而是法律的严惩。一个年轻的生命因为他们的贪念而逝去,留给家人无尽的悲痛,而他们也必将为自己的罪行付出应有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