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锣未响，风却骤然凝滞。
颜洛汐的手指紧扣舵轮边缘，目光如钉，死死锁住敌船主桅下的高大身影。他指尖悬停，像一把压在众人喉间的刀。就在这死寂一瞬，她眼角余光扫过对方甲板——三名持盾海盗正从右翼后方移动，脚步拖沓，阵型裂开一道不足半尺的缝隙。
那空档只存在了两息。
可她看清了。每当中路进攻发起前，敌方左右两翼都会因调度不齐出现短暂脱节，右侧尤为明显。那不是普通海匪的混乱，而是战阵惯性带来的节奏盲区。
“轩辕凌！”她低喝，“逼他们出招！”
轩辕凌立于前甲板中央，剑锋斜指地面，肩头血痕已浸透半边衣袍。他没回头，只将剑柄往掌心一转，猛然踏步向前，剑光如电劈出，直取敌方登船钩索连接处。两名正欲攀爬的海盗被迫回防，中路攻势瞬间被牵动。
就是现在！
“慕容尘，左翼压制！”她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
慕容尘早已伏在后桅横梁，弓弦拉满，箭尖微颤。听令刹那，松指放弦。羽箭破空，精准射穿左侧一名指挥模样的海盗咽喉。紧接着第二箭、第三箭连发，逼得左翼数人缩身避箭，阵脚微乱。
敌船主将眉头一皱，左手微微下压，似要调整部署。
颜洛汐不再迟疑。她迅速解下腰间短刃，向身旁两名尚能行动的护卫使了个眼色，三人贴着右舷低伏前行。木板被海水泡得发软，每一步都带着轻微吱响，但她脚步极稳，借着火光死角悄然逼近敌船钩索最密集的右侧接舷点。
敌方注意力全集中在中段搏杀与左翼突袭上，右翼仅剩三人守备。其中一人正弯腰检查绳索固定情况，背影完全暴露。
“动手。”她唇角轻启。
三人同时跃起。短刃划过夜色，直刺那人后颈。对方尚未反应，已被掀翻在地。另两名护卫趁机挥刀斩断两根主钩索，粗绳崩断时发出沉闷的震响。
敌船猛地一晃。
那主将终于察觉异样，猛回头望来。颜洛汐已退回己方甲板高处，冷眼迎上他的视线。就在那一瞬，她看到对方右手猛地拍向铜锣——
“铛！”
锣声炸裂，震得海面涟漪四起。
敌船甲板鼓声骤起，节奏比先前快了一倍。所有海盗立刻变换阵型，原本分散的主力迅速收拢，分成两队，一队强攻中路，另一队竟绕至船尾，意图包抄。
“他们改战术了。”慕容尘跃下横梁，落她身侧，呼吸略急，“右翼刚被你破了口子，现在反倒加派了人手。”
颜洛汐盯着敌船调动，眉心紧锁。果然，对方并非无谋之辈。那一击虽奏效，却也暴露了她的意图。如今敌方右翼已增兵至五人，且配备长矛手居前，盾阵紧密，再难突袭。
火势仍在蔓延。主帆半塌，黑烟滚滚，灼热气流扑在脸上，带着焦木与咸腥混合的气息。一名船工抱着水桶跌撞奔过，脚下一滑，桶翻水洒，只能咬牙爬起再返舱取水。
轩辕凌那边压力剧增。两名悍匪联手压上，刀刀狠辣，专攻他受伤一侧。他接连后退三步，剑锋格挡时略显迟滞，肩头血迹再度洇开，在月光下泛着暗光。
“不能再拖。”他说，嗓音沙哑。
颜洛汐闭了闭眼。
系统界面在脑中浮现：【心灵洞察】冷却倒计时——三、二、一……
意识如丝线探出，短暂触及敌群中一名校尉的思绪——*“先控舵台，活捉女子，王爷要她清醒。”*
她睁眼，眸光骤冷。
“他们还是要我。”她低声说，“不是为船，不是为财，是冲我来的。”
慕容尘冷笑：“那就让他们知道，抓人没那么容易。”
话音未落，敌船尾部投石机再次启动。这次装填的不再是石弹，而是一团裹着油布的铁球，点燃后轰然射出。火球划破夜空，直坠本船左舷。
“闪开！”颜洛汐猛推身旁船工。
轰！
木屑飞溅，左舷护栏当场炸裂，两名来不及躲避的水手被气浪掀翻，一个滚入舱口，另一个半个身子挂在船外，嘶喊求救。轩辕凌抽身疾冲，一把拽住其衣领，硬生生拖回甲板。
敌船乘势拉动钩索，十余名海盗攀绳而上，攻势如潮。
“守住缺口！”颜洛汐拔出短刃，亲自迎上最先登船的一人。刀刃相撞，火星迸溅。她借力侧身，一脚踹中对方膝盖，顺势割破其手腕动脉。那人惨叫倒地，她已转向下一个目标。
慕容尘在后方连射三箭，两名海盗应声而倒。但他刚搭上第四支箭，弓弦突然崩断。他脸色一沉，弃弓抽剑，跃入战圈。
战局陷入胶着。
颜洛汐喘息渐重，手臂酸麻。她瞥见敌方主将站在高处，始终未动，仿佛在等待什么。而那面铜锣，自敲响一次后便再无动静。
不对劲。
她心头一跳。这不像剿灭，倒像围困。他们在耗，耗她的体力，耗船的耐久，耗她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
必须打破僵局。
她迅速扫视战场，目光落在敌船右侧——刚才那批增援尚未完全站稳，有两人正忙着固定新钩索，背后露出空档。若能再毁几根绳索，至少能让对方登船速度减缓。
“慕容尘！”她高声，“右侧第三根钩索，还能射吗？”
慕容尘抹了把脸上的汗，从怀中摸出一支备用箭矢，点头：“最后一箭，看准了用。”
她眯眼测算距离与角度，忽然抬手，将腕上一只银镯摘下，用力掷向敌船右舷前方海面。
“啪”一声轻响，银镯落水。
敌方数名海盗本能转头查看。
就是这一瞬。
“射！”她厉声道。
慕容尘弓弦拉满，箭矢离弦如流星，直贯右侧第三根钩索的固定铁环。一声脆响，铁环断裂，粗绳松脱，整根钩索滑入海中。
敌船一阵骚动。
颜洛汐嘴角微扬，正欲下令再试一次，忽觉脑中嗡鸣乍起——【心灵洞察】再次进入冷却期，眼前短暂发黑。
她扶住船舷稳住身形。
就在此时，敌船主将缓缓抬起右手，这一次，不是敲锣，而是打了个手势。
三、二、一……所有海盗同时后撤。
钩索未断的也被迅速收回，登船者纷纷退回己方甲板。不过十息工夫，敌我之间拉开近百步距离。火光渐远，杀气未散，却诡异地安静下来。
“他们在做什么？”轩辕凌拄剑喘息，额角汗水混着血水流下。
颜洛汐望着对面，心跳未平。敌船重新列阵，但阵型变了。不再是直线冲锋，而是呈弧形展开，左右两翼缓缓包抄，像一张拉开的网。
她忽然意识到——
他们不是要强攻。
是要合围。
“调帆！”她猛地转身，“全速转向东南！不能让他们完成包围！”
船工们挣扎起身，扑向帆索。可主帆损毁严重，副帆受风有限，船只转向迟缓。
敌船却灵活得多，借着洋流稳步推进，两翼越收越紧。
小灵在舱内轻轻咳了一声，睁开眼。他望着舱顶，嘴唇微动，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娘……他们在等潮变。”
话音落下，他又闭上了眼。
颜洛汐浑身一震。
潮变？这片海域的暗流每逢两个时辰便会逆转一次，若在潮头转换时被困住船身，别说逃脱，连稳舵都难。
她抬头看向天际。残月偏西，距子时不远。
敌方不仅熟悉地形，还精通水文。这场伏击，从他们穿过暗礁那一刻就开始了。
她握紧短刃，指节发白。
对方步步为营，她唯有见招拆招。
可招，还剩多少？
海风卷起她的发丝，拂过脸颊，带着铁锈与烟火的气息。她盯着敌船主将的身影，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若能近身，或许还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