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向一转，灰绿色的雾气顺着地势低洼处缓缓漫开，像一层湿冷的布罩了下来。颜洛汐鼻尖刚触到那股气息，喉头立刻泛起一阵干涩的痒意，她猛地屏息后退，同时扬手打出三枚铜钱钉入沙土，划出一道警戒线。
“闭气，退后五步！”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
轩辕凌反应极快，剑柄横挡在口鼻前，侧身拉住陈游侠的肩头往后一带。三人退至铜钱线外，雾气已贴着地面爬行而来，所过之处，枯草微微发黑卷曲。
颜洛汐靠在一块风蚀岩上，呼吸被强行压住，胸口闷胀。她抬手按了按太阳穴，系统界面无声展开：【检测中……挥发性毒素类型：藤暝碱。作用机制——神经传导阻滞，初期症状为视物重影、四肢迟滞。】
她闭了闭眼，一段模糊的记忆浮现——出发前夜，在那位老医者昏黄油灯下的交谈。对方曾提起西陲有种毒雾林，生有肥叶紫茎之木，其毒可侵肺腑，唯伴生一种白蕊小花能解。
“白蕊花……”她喃喃出口，目光扫向不远处岩缝。
几株细弱的小白花正从石隙间探出头，花瓣单薄，蕊心微黄，在毒雾边缘摇曳着，竟未枯萎。
“那边有药。”她指向岩缝，“但靠近就得冒中毒风险。”
轩辕凌抹了把脸，额角已沁出汗珠，眼神却依旧清明：“你说怎么拿，我掩护。”
陈游侠咳了一声，嗓音沙哑：“这雾吸一口就头晕，再吸两口怕是要栽地上。”
“每十二息会有一次逆风间隙，”颜洛汐迅速道，“那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你计时，轩辕凌负责警戒雾流动向，我冲进去采药。”
“你才刚从流沙里挣出来，”陈游侠皱眉，“换我去。”
“你不识药相。”她摇头，“而且系统能给我短暂预判动作轨迹，比你们多半息反应时间。”
话音未落，她已解下腰间布带，缠住口鼻，只露出双眼。顺手将铁踏板抛向雾区中央，盯着它晃动的方向与幅度。
第一轮风停。
雾流凝滞。
“现在！”她低喝一声，身形疾掠而出。
脚尖点地不过三次，已冲至岩缝前。手指刚掐住一朵白蕊花的根部，眼角余光忽见左侧雾团微微鼓动——那是毒素浓度升高的征兆。
系统轻震：【危险提示：局部气流扰动，预计七息内恢复扩散速率。】
她不再犹豫，连根拔起三株，顺势滚身回撤。刚越过铜钱线，身后雾气便如活物般合拢。
轩辕凌伸手将她拽稳，陈游侠立即报时：“还剩两息才到逆风点，你提前出来了。”
“够了。”她喘着气，摊开掌心，三株小花尚带泥痕，却完好无损。
她取出匕首，刮下石面粗糙一角，在铜扣内铺上一层石粉作研磨基底。花瓣揉碎，渗出淡青汁液，她咬破指尖，滴入一滴血。
系统提示浮现：【宿主抗体激活成功，催化反应启动。】
汁液遇血微沸，转为乳白色糊状。她分作三份，递出两份。
“含服，不要咽，让药液贴在舌下吸收。”
轩辕凌接过，眉头都没皱一下便放入口中。陈游侠迟疑片刻，也照做。片刻后，他眨了眨眼，低声说：“眼前重影淡了些。”
“药效约两刻钟。”颜洛汐收好剩余药膏，“这段时间我们必须穿过这片林子。”
“不能绕？”陈游侠望向两侧。
“退路被流沙坑截断，左右皆是软土带。”她指向植物密集区中心，“而且这些树排列有规律，呈螺旋状延伸，显然是依地下水源生长。外围岩壁干燥，或许有旧道可走。”
轩辕凌站起身，剑尖轻点地面：“我走前面探路。”
“不，”她拦住他，“你殿后。我在前，系统能预警毒素波动。陈游侠居中策应，你断后防突袭。”
三人重新列队，沿岩壁缓行。越靠近林缘，空气越是粘稠，呼吸间仿佛吸入细针。幸而药效仍在，脚步虽慢，却不打滑。
行不出百步，地面开始出现裂痕，缝隙中渗出浅绿液体，气味刺鼻。颜洛汐忽然蹲下，用匕鞘拨开一片落叶，露出底下暗紫色的根须。
“这些植物靠毒泉供养，”她低声道，“根系蔓延广，踩实了才安全。”
话刚说完，前方雾气骤然翻涌，一股浓烈气息扑面而来。轩辕凌立刻横剑，陈游侠后撤半步。
颜洛汐却没动。她盯着雾中某处，手指悄悄摸向袖中机关匣。
系统无声震动：【毒素浓度上升47%，触发防御机制预警。】
她缓缓抬起左手，做了个“停”的手势。
三人静立原地。
雾气流动渐缓，似乎只是自然风变。但她知道，刚才那一瞬的波动，绝非偶然。
“有人在操控。”她低声道，“或者……有什么东西在观察我们。”
轩辕凌眼神一凛，握剑的手更紧。
“继续走，”她站起身，“贴墙，别碰任何植物。”
又前行数十步，岩壁突然向内凹陷，形成一条窄道。两侧石壁高耸，勉强容两人并行。毒雾被挤压成带状，悬于头顶，像一条缓慢蠕动的蛇。
“低头。”她提醒。
刚迈入窄道不足十丈，脚下石板忽然一沉。
“陷阱！”陈游侠低吼。
颜洛汐反应极快，反手抓住轩辕凌的臂甲猛扯，三人齐齐后跃。几乎同时，头顶岩缝喷出一股浓绿雾柱，直灌窄道。
若慢一步，此刻已被笼罩。
“这不是天然地形。”轩辕凌盯着喷雾口，“是人为机关。”
“利用毒泉压力蓄能，触动机关板就会释放。”颜洛汐检查着石板边缘，“设计者熟悉这里的生态结构。”
她从怀中取出之前封存的枯叶样本，放在石板上。片刻后，叶片边缘开始发黑蜷缩。
“只有沾染特定毒素的物体才会触发机关。”她眯眼，“这是识别闯入者的手段。”
“那我们怎么过去？”
“答案在脚下。”她蹲下，用手拂去尘土，露出石板上的刻痕——一圈螺旋纹，中间有个小凹槽。
她取出一枚铜钱，轻轻放入。
毫无反应。
再换一枚，边缘有缺口的。
咔哒一声，石板下沉半寸，紧接着，右侧岩壁缓缓滑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雾气流向随之改变。
“认标记。”陈游侠恍然，“早年走这条道的人，会在随身物件上做记号。”
“不是随便的记号。”颜洛汐纠正，“是观星阁特有的‘引路符’，我在卷宗里见过。只有携带正确信物的人，才能通行。”
她从腰囊取出那块黑色晶石——正是陈游侠在驿站发现的信标石。没有犹豫，嵌入凹槽。
整块石板缓缓升起，窄道豁然开阔。前方不再是密林，而是一片干涸的河床，岩壁延伸而去，隐约可见一条蜿蜒小径。
“走。”她收回晶石，率先迈出。
三人踏上河床，脚步声在石间回荡。身后毒雾重新合拢，将窄道彻底遮蔽。
走出一段距离后，空气终于清爽许多。颜洛汐停下，从布袋中取出最后一份药膏，仔细分成两半，分别装入两个小皮囊，挂在腰侧。
轩辕凌看着她：“接下来呢？”
她抬头望向前方灰蒙的天际，那里山脉起伏，不见人烟。
“跟着这条河床走。”她说，“它通向西北。”
陈游侠忽然开口：“你刚才说，有人在观察我们。”
颜洛汐点头。
“那你有没有想过，”他声音低沉，“为什么让我们活着穿过毒雾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