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挂在阳台的绿萝叶尖上，杨澜生刚帮彭悦调整好瑜伽垫的角度，手机就在客厅茶几上急促地响起来。屏幕上跳动的“李君兰”三个字，让他心里咯噔一下——李君兰向来沉稳，这个时间点来电，多半不是小事。
“澜生，下面两个乡镇确诊出了三例无症状感染者和一例感染发热病人。”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背景里能听到杂乱的脚步声和键盘敲击声，“早上已经进行了区域封闭。县委县政府要求马上组织专家团队和相关的医护人员，进入连夜改造的方舱医院。需要你结束婚假，立即来医院报到。”
没有寒暄，没有铺垫，李君兰的语气像手术刀一样干脆。杨澜生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阳台的晨光落在他手背上，却没带来多少暖意。“好吧。”他几乎没有犹豫，“我准备一下，马上去医院。”
挂了电话，彭悦已经从厨房里出来了，眼里带着了然：“要去医院了？”
“嗯，下面乡镇出了病例，要去方舱。”杨澜生走到她面前，看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头，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别担心，就是去参与治疗，有防护措施。”
彭悦没说话，转身往卧室走，脚步比平时快了些。杨澜生跟进去时，她正从衣柜里翻出衣物，说道：“这次的疫情好像比上次严重的多，天已经凉了，你还是带上过冬的衣物吧。”
话说到一半，她忽然停住，转身抱住他，脸颊贴在他胸口，声音闷闷的：“一定要注意安全。”
杨澜生回抱住她，能感受到她后背细微的颤抖。“放心，”他低头在她发顶印下一个吻，“我是医生，而且有上次的经验，知道怎么保护自己。你在家也要注意，今天就去爸妈那儿住吧，上下班别去人多的地方，记得戴口罩。”
早餐吃得很快。彭悦煮了两碗阳春面，卧了荷包蛋，手忙脚乱间差点把醋瓶碰倒。杨澜生接过她递来的筷子，看着她眼底的红血丝——她昨晚还在改云游直播的脚本，忙到半夜才睡。“你们局里最近肯定也忙，”他夹起荷包蛋放进她碗里，“疫情管控和社区服务都需要政府来组织，工作期间注意调整作息，别硬扛着，该休息就休息。”
“知道啦。”彭悦吸了口面条，热气模糊了她的眼睛，“等你回来，我给你做你爱吃的米粉肉。”
杨澜生紧紧地拥抱着彭悦，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静止了。他感受着她的温暖，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心中充满了无尽的爱意。终于，他轻轻地吻了她一下，这个吻既温柔又深情，包含了他对她的所有情感。
吻毕，杨澜生缓缓松开了彭悦，然后毅然决然地背起双肩包，提起衣物袋子，转身走向门口。彭悦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一直送到楼道口。
当电梯门缓缓合上时，杨澜生最后一眼看到的是彭悦站在那里，手里紧紧攥着门框，就像一株被风吹得微微摇晃的芦苇。她的身影显得有些孤单和无助，让杨澜生的心中一阵刺痛。
随着电梯的下行，杨澜生突然感受到一种失重感，这种感觉让他有些晕眩。就在这时，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新婚夜时彭悦说过的那句话：“平平淡淡才是真。”当时，他并没有太在意这句话，只是觉得这是一种对生活的美好期许。然而现在，当他离开家，独自面对未知的挑战时，他才深刻地理解到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原来，安稳日子的考验竟然会来得如此猝不及防。杨澜生不禁感叹，生活就像一场无法预测的旅程，充满了各种变数和挑战。但他知道，他和彭悦之间的爱情，是能够经受住这些考验的，因为两人的生命已经融合在了一起。
医院门诊楼前的广场上，已经停满了救护车和警车。穿防护服的医护人员抱着文件袋匆匆跑过，警戒线外站着几个记者，举着摄像机焦急地张望。杨澜生刚走到门诊大厅，就被医务科科长拦住：“大才子，院长让你直接去三楼会议室，会马上开始。”
会议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出院长冯宽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疲惫：“……第三例无症状感染者，夜里十二点进行核酸复检时，还没有任何症状，但凌晨三点时就开始发烧，现在体温已经到了39度8，ct显示双肺有磨玻璃影，进展速度太快了！”
杨澜生推门进去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长条会议桌旁坐满了人，有穿白大褂的医生，有穿制服的疾控人员，还有几个戴护目镜的干部，笔记本上记满了密密麻麻的字。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咖啡混合的味道，每个人的脸上都覆着一层凝重，像结了层薄冰。
“澜生来了，”李君兰朝他示意了个座位，“正好，你前面在方舱中工作过，并做出了突出的贡献，对这类病例有经验，先听听情况。”
疾控中心的副主任张克伟推过来一摞ct片，手指点着其中一张：“杨医生你看，这是第一个发病的病人，昨天上午还只是咳嗽，下午就出现呼吸困难，短短六个小时，病情进展程度，比之前的毒株快了至少两倍。现在两个乡镇已经封了，但密切接触者排查出了八十多个，都在隔离点观察，谁也不敢保证里面没有潜伏的。”
会议室里陷入沉默，只有空调的出风口发出轻微的声响。坐在杨澜生旁边的呼吸科主任袁延继叹了口气：“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对这个变异株的特性还不了解，常规的抗病毒药物效果不明显，激素用量稍大就容易引发继发感染……”
“我看看病例资料。”杨澜生打断他，伸手接过护士递来的病历夹。指尖划过纸张时，他能感觉到纸面的粗糙——那是连夜打印出来的，墨迹还有点发潮。第一页是基本信息：男性，38岁，农民，发病前去过邻市的农贸市场。症状描述里，“乏力”“干咳”“嗅觉减退”后面，都被红笔圈了出来，旁边写着“与已知毒株症状吻合，但进展迅猛”。
他一页页翻着，眉头渐渐蹙起。第二例、第三例，甚至那个刚发烧的无症状感染者，病历里都提到了“舌苔黄腻”“脉数”“大便干结”，这些中医里典型的“湿热郁肺”体征，像串隐藏的密码，在字里行间闪着光。
“杨老师，你有什么想法？”李君兰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杨澜生放下病历夹，抬头看向众人。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他的眼神显得格外沉静：“我刚才看了病例，几个病人虽然进展快，但核心病机是一致的——湿热蕴肺，气机阻滞。”
有一位西医研究生学历的医生皱起眉头：“杨医生，现在是谈科学治疗，中医那套有点玄……”
“中医不是玄学。”杨澜生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温病条辨》里说‘湿温病，始恶寒，后但热不寒，汗出胸痞，舌白，口渴不引饮’，描述的症状，和这几个病人的表现高度吻合。之前我们用清肺排毒汤治疗过类似病例，虽然毒株不同，但病机相通，只要辨证准确，应该有效。”
他站起身，走到白板前拿起马克笔，画出一个简单的病机图：“湿热之邪侵袭人体，首先犯肺，导致肺气不宣，所以出现咳嗽、呼吸困难；热邪入里，灼伤津液，所以发烧、口渴；湿邪黏滞，导致病情缠绵难愈。我们的思路应该是清热利湿，宣肺解毒，用麻杏石甘汤合藿朴夏苓汤加减，既能清肺热，又能化湿浊。”
袁延继摇摇头：“可现在病人已经出现呼吸衰竭，光靠中药恐怕不行。”
“中西医结合。”杨澜生转过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个人，“西医负责生命支持，吸氧、抗感染，维持内环境稳定；中医负责辨证施治，截断病势，防止病情进一步恶化。我们之前治疗重症病人时试过这种方案，效果比单一治疗好。”
会议室里又开始小声议论。李君兰看着杨澜生，眼里闪过一丝赞许：“澜生的思路有道理。现在情况紧急，没有时间犹豫了。老张，你让人把所有病例的中医四诊资料整理出来，交给杨澜生；呼吸科，你们负责制定西医支持方案；药剂科，马上准备杨医生说的那几个方剂，熬成汤剂备用。”
她顿了顿，声音提高了几分：“同志们，方舱医院已经改造好了，半小时后，第一批专家团队进去。现在不是讨论的时候，是跟病毒抢时间的时候，都拿出咱们县医院的精气神来，行不行？”
“行！”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声音虽然有些沙哑，却透着一股豁出去的决绝。
杨澜生走出会议室时，穿防护服的身影在走廊里穿梭，像一群白色的候鸟，朝着同一个方向飞去。他掏出手机想给彭悦发个消息，却发现屏幕上跳出一条她刚发来的微信：“我已经到爸妈家了，他们都好。你安心工作，我在家等你。”
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照进来，在地面投下长长的光斑。杨澜生握紧手机，转身走向更衣室。防护服穿在身上的瞬间，他忽然觉得这身白衣比婚纱更沉重，也更滚烫。新婚的甜蜜还在心头萦绕，可此刻肩上的责任，让他明白——真正的守护，不是花前月下的相拥，而是危难时刻的挺身而出。
方舱医院的方向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尖锐却坚定，像一曲在晨光里奏响的集结号。杨澜生深吸一口气，跟着队伍走向门口，他知道，前方有未知的危险，但身后，有他要守护的万家灯火，有那个站在楼道口等他回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