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随身空间重生70年代

江中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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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6章 筹办制衣坊和买断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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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暑气未褪,西边天际燃烧着最后一片绚烂的晚霞,将江家小院染上一层朦胧的橘红。灶房里飘出柴火饭特有的焦香,混着院子角落里薄荷和艾草的气息。几只归巢的麻雀在屋檐下叽喳两声,又归于平静。这里是远离喧嚣城镇的古乡村,日子像流淌的小河,平静中带着为生计奔波的涟漪。

江奔宇坐在门槛上,汗湿的粗布背心紧贴着他结实的脊背。下班回来后去地里干活,他刚从自留地里回来,锄头还倚在墙角,沾着湿润的泥土。许琪端着半盆刚洗净的茄子和青椒从后院走来,水珠顺着盆沿滴落,在泥地上洇开几朵小梅花。她瞥了一眼江奔宇,将盆放在堂屋中间的方桌上,撩起围裙擦了擦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小宇,看你这一脑门汗,水井边凉快着呢,去冲冲。”她顿了顿,眼神认真起来,声音也压低了些,“说说,今天你去县里……跑了一天,可打听到了点啥没有?那边的成衣……当真像你之前猜的那么有‘搞头’?”

江奔宇抬起头,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映得他眼角细微的皱纹也清晰可见。他的眼神疲惫却透着灼热的光,像蓄力的炭火。他没立刻起身,而是从门槛下随手捡了根草茎剔了剔指甲缝里的泥,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混合着饭菜与草木香气的空气,这才开口,声音带着奔波后的沙哑,但字字清晰:

“打听到了,许姐。何止有搞头,县里供销社、百货大楼、还有那些零散的小摊子,我差不多都跑了个遍。真没想到啊……”他顿了顿,仿佛在回味当时的震惊,“县里的成衣价格,看着标价不高,但细细算下来,那水分……嘿!”他嘴角牵扯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

堂屋里光线逐渐变暗。灶房的火光透过门缝,在泥地上投下摇曳的光影。他的妻子秦嫣凤,一个面容清秀的年轻女人,闻言也停下了动作,侧耳倾听。正在门外水缸边舀水冲脚的覃龙,也抬起湿漉漉的裤腿,探头进来。

“整体是低,”江奔宇的声音在昏暗的堂屋里显得格外沉稳,“可架不住‘低’是面上的,里头的门道深着呢。那价码儿,全看料子是啥,啥款式,上下能差出几座山去!”他的手指在空中虚点着,像是在展示一件件无形的衣服,“我把大概摸清楚的,归拢归拢,算这么几类吧——”

他清了清嗓子,仿佛在做一份重要的汇报:

“头一等,就是老百姓最常穿的普通布料成衣。” 江奔宇的声音在微暗的堂屋里清晰有力,每一个价格数字都像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敲击着倾听者的心。“供销社的柜台上,摆得最多的就是这些:棉的确凉的男式衬衫,料子粗点,但洗几水也还算板正,一件差不多……十块上下。那种工人兄弟常穿的劳动布夹克衫,厚实些的,也得摸到九块十块。最普通的卡其布裤子,不分男女,样式看着都差不多,都得八块起步,齐整点的要十块钱一条。”他说到这里,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膝盖上磨得发白的卡其裤,布料摩擦的沙沙声在静默中格外清晰。

“第二类,带点御寒劲儿的。” 他的目光扫过许琪和秦嫣凤,注意到她们身上洗得发白、打着手工补丁的罩衣。“旧棉花絮的棉袄,别看旧,暖和。新的?价格就蹭蹭往上涨。那种薄棉短袄,现在穿不着了,但价格在那里摆着——十五块钱打底!厚实的、能顶零下寒风的棉袄,或者里头衬了薄丝棉的,那就奔着二十五、三十去了!至于日常穿的单罩衫,”他朝她们努努嘴,“这种季节穿的,就是长袖单衫子,也要十块钱出头,十三四块是常价。你说说,这棉花、这布料,真值这么多?我觉得虚!”

“第三类就厉害了,高档料子。” 江奔宇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一点,带着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语气,“就一个字,贵!真他妈贵!跟前面那些简直不是一个地界里的东西!就说那叫‘呢子’的厚料子,也不知道是啥毛纺的,摸着手感是厚实、密匝。我亲眼看见百货大楼一个柜台上,标着一条男式的‘全毛花呢’裤子,那价格牌……啧啧!”他咂了一下嘴,仿佛那价格牌烫了他的眼睛,“二十七块三毛!就一条裤子!还有更吓人的,一件男式的呢子短大衣,深灰色的,料子看着是真不错,长度刚到屁股下头,袖子还带扣绊……我问了问售货员,人家眼皮都没抬,‘七十七块五!’。嗬!顶普通人多少个月的工资了?”他苦笑摇头,那价格带来的冲击感真实而强烈。堂屋里的呼吸声似乎都轻了,只剩下灶膛里柴火轻微的噼啪声。

“再就是单看上身下身的行市。” 江奔宇顿了顿,似乎在回想各个柜台的细节。“先说上衣。最便宜的,是那种普通的纯棉单衣,夏天穿的那种薄汗衫子,样子简单,没啥装饰,一件……七八块吧。比它好点儿的衬衣,长袖的,料子稍微细密点,素色的也得要个三四块钱。但是!”他话音一转,带着点揭秘的味道,“‘的确良’的,这就值钱了!不管是衬衫还是啥别的上衣,只要沾了这料子,价格立马不一样。一件的确良的男式长袖衬衫,白的、藏青的、浅蓝格子的,颜色挺鲜亮,摸上去滑溜溜、挺括括的——十一块、十二块!妥妥儿的!”

他看向秦嫣凤,“你知道那种深蓝、藏青,‘的卡’布吧?料子比劳动布细密些,比卡其布挺括,有点像咔叽布?就用那种料子做的男式青年装、中山装式样的上衣,那价格……”江奔宇眯了眯眼,“二十三四块往上!摸着料子是厚实,挺有型,可这价……我在人家柜台前站半天,就看到一个穿着像是干部模样的人,眼皮没眨地买了件收腰的‘的卡’青年装,二十五块八!还有那个‘棉的确凉’的衬衫,其实也不算啥高级货,就是棉布混了点化纤,有点的确良的感觉但不全是,摸着厚实点,抗皱好些,这种也要十块钱左右一件。”

他顿了顿,总结道:“这上身,最便宜的纯棉汗衫也得七八块,衬衣三四块,好料子就十一二三,的卡能到二十开外。棉袄就不说了,刚说过,十五到三十不等。咱要是能做点这种‘的确良’或者纯棉的单衣、衬衫,稍微好点样子,就算价格定在中间,只要比供销社便宜三五块,那不也是抢手货?”

“再说裤子。” 江奔宇的手指虚点着自己的腿,“下盘的行市也差不多。最基础的纯棉长裤,男式女式都算上,黑色、军绿、藏青的那种直筒或者微锥的裤子,一条五六块。看着不起眼,胜在便宜。好点的卡其布裤子,颜色、料子比纯棉的显得‘高级’点,也更耐磨、挺括些,一条得十块钱上下!跟普通卡其裤子一个档。这上下身加起来,一身最简单、最普通的粗布衣服,也得十四五块了!要稍微好点,一身没个二十块下不来。一个壮劳力一个月才挣多少工分?年底分红能兑几个钱?这衣服穿身上,可不就是钱穿身上?”

长长的一串价格信息从他嘴里清晰有力地流淌出来,不带半点含糊。每一个数字背后,都隐含着他对县城的细致观察和对供销社物价牌的深刻记忆。

“嘶……”一直倚在门框边的秦嫣凤倒抽了一口冷气,脸上的惊愕怎么也掩不住,她下意识地重复着,“县里……卖这么贵?”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音,目光在江奔宇和那模糊的虚空之间来回切换,仿佛看到了普通家庭辛苦攒了一年的几张钞票正飞速变成几件单薄的衣物,又像是看到了某种隐秘的、闪闪发光的机会。这和她记忆中省吃俭用几年才置办一身行头的经历反差太大了。

胳膊下意识地紧了紧,秦嫣凤的眼神复杂:有对高价的震惊和本能的抗拒,有对一家老小穿着的忧心,但更深层处,一丝不易察觉的、对丈夫描绘那“差价”可能性的期盼悄然升起。

侧着身子、一只脚还踩在水缸边泥地上的覃龙,此刻也完全扭过头来。他的眼睛,此刻精光四射,如同嗅到猎物的夜枭。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把湿漉漉的脚丫子踩回地面,站直了身体,泥水顺着脚跟流下几个小泥点。他盯着江奔宇,似乎在确认老大脸上每一寸表情,要从那疲惫和沙哑的声音里挖出更深层的信息。这消息,有点意思,不仅仅是价格贵,是贵的离谱和那巨大的利润空间。老大亲自跑几处,这情报,绝对有分量!

江奔宇感受到两道截然不同却又同样聚焦的目光:妻子是带着烟火气的震惊和隐忧,兄弟是带着野性的兴奋和探究。他重重地点了下头,肩膀的线条绷得紧紧的,仿佛担着巨大的压力,也承载着巨大的决心。

“贵!”他斩钉截铁地肯定,声音不大,却像锤子敲在铁砧上,笃定而沉重,直接回应了秦嫣凤的疑问。“贵!而且是板儿上钉钉的贵!一点儿不掺假!”他迎着覃龙逼视的目光,没有半点闪躲,“今天后半天,县中心的百货大楼、西关的供销社老门市部、火车站边上摆小摊的集散区,我钻了个遍。问价,看货,跟人搭话,旁敲侧击。每个点我都看了好几家,问的人家售货员都快烦了。”他苦笑了一下,随即眼神更加锐利,“结果?高度一致! 差个一两毛顶天了,大数上,就按我前面说的那个谱来!别抱幻想,这价钱……它就是县里现在的行市!甭管是摆在玻璃柜台后头受待见的,还是扔在角落里起皱的,只要是挂在牌儿上卖的,新成衣,就这个价!”

他顿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冷冽的、揭露地下秘密的意味,补充了一句重磅炸弹:“还有更邪乎的!我还去……嗯,稍微‘转了转’那些不挂牌的地方……”他没有明说“黑市”,但那眼神和语气谁都懂。“那地方更他妈吓人!一样的东西,比如一条普通的卡其裤子,百货大楼挂牌十块,‘那里头’敢要你十六七!一件普通的棉布白衬衣,供销社里卖八块,‘那儿’直接翻个番还多!还‘俏’得很,一副爱要不要的架子!为啥?紧俏呗!布料难买,没布票更难搞!”

他把“没布票”、“紧俏”几个字眼咬得特别重。这话像一块烧红的铁投入冷水中,瞬间激起滋滋作响的反应。堂屋里三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无形的电流在昏暗的光线中噼啪作响。震惊彻底退去,一种更加清醒、更加赤裸的认知浮上心头:县城的成衣不仅贵,而且这贵背后是由计划经济的壁垒和物质匮乏的黑洞共同构成的巨大商机。这已经不仅仅是感叹“贵”,而是确认了一个坚硬的现实——有需求,有巨大的需求,而且是愿意为短缺和便利付出溢价的刚性需求!

这最后的添补彻底击碎了秦嫣凤心中对合理价位的最后一丝幻想,只剩下冰冷的现实和随之涌起的一股不服输的劲头——既然他们能卖这么贵,凭什么我们不能试着分一杯羹?覃龙脸上的兴奋则完全不加掩饰了,他搓了搓手,咧着嘴无声地笑了笑,仿佛已经看到钱在招手。

仿佛呼应着这涌动的暗流,厨房的灶膛火猛地蹿高了一下,照亮了灶口一小圈昏黄的光晕。

“那感情好啊!”

许琪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激动和果断,瞬间打破了屋内的沉寂。她猛地一拍自己的大腿,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惊得屋檐下几只刚安静下来的麻雀又扑棱棱飞走了。

“‘风随杨柳千丝绿,水傍桃花万点红’,”她引了一句不知是俗语还是戏词的话,眼睛亮得惊人,扫过秦嫣凤和覃龙,最后定在江奔宇身上,“人家愿买,咱们愿做!两下凑巧!宇弟,嫣凤妹子,阿龙,我刚不就说了吗,这事有门儿!”她此刻显得极其有担当,手再次一摆,声音急促却充满力量:

“别的事儿先甭操心,先说‘人’!上午我趁去河边洗衣裳的工夫,跟后山坧那几家的媳妇、姑娘们都悄悄聊了聊。起头我还担心人家嫌不务正业,或者怕惹闲话啥的。嘿!结果!我这话刚一透,就有好几双眼睛亮起来!特别是冬梅、巧云她们几个,家里人口多,工分少,分到手里的钱粮紧紧巴巴的,早就想找个能贴补家用又不耽误做饭喂猪的活计了!”

她语速快得像竹筒倒豆子:

“巧云男人在县里水泥厂,半年才回来一趟,她一人拉扯俩娃,针线活儿是出了名的细致,缝补浆洗都是好手!冬梅刚嫁过来一年,夫家分家就分了点薄田,日子过的也难,但人踏实能吃苦!还有柱子他娘,手快眼利,手脚麻利得很!都说好了,只要咱招呼一声,随时能上手!别的啥都不图,就给咱做衣服,管一顿中午饭,按件计点公分或者钱,都行!反正都信得过咱家宇弟!这事,我看能成!”

许琪脸上洋溢着一种“我就说能行”的笃定和找到帮手的兴奋。江奔宇闻言,眼中那团火“腾”地一下燃得更旺了。他猛地站直了身体,背心下的肌肉轮廓在光影里清晰地起伏。今日来奔波、打听、谋划的疲惫仿佛被这股确认的力量冲散了不少。

“嗯!”他重重地吐出一个字,像闷雷滚过胸腔,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决心。“很好!许姐你这事办得真地道!搭好了台子,咱就得唱戏!”

他目光炯炯,扫过妻子秦嫣凤和覃龙,像是在分兵派将:

“凤儿,许姐,”他看向两个女人,“咱们不能等!明天,就从明天开始!先干起来再说!摸着石头过河!反正咱们屋里……”他头一偏,目光投向堂屋角落被一块旧花布半盖着的那台黑色的、闪烁着金属冷光的缝纫机——那是前段时间买来的二手缝纫机,是整个村子里除了大队部裁缝李老头那儿之外唯二的存在,在秦嫣凤手里,是宝贝,也是维持全家体面的关键工具。“家里现成就有缝纫机!放着也是放着,别让它生锈了!改天我把镇上茶摊那几台也拉回来。”

他的决断干脆利落,带着创业初期特有的勇猛和紧迫感:“咱们得试着干先!小锅饭煮上了,香味儿总能飘出去!”

“好!”秦嫣凤几乎是立刻应声,脸上还带着对高价的余悸,但已经被这立刻行动的决心所感染,“听你的!许琪姐,咱俩明早就去备料?”

“成!”许琪干脆地答应。

“老大!”站在门口的覃龙一直抱着胳膊听着,此刻见缝插针地开口,脸上带着他特有的、有点吊儿郎当又无比可靠的笑意,“我这头……嘿,也谈得差不多七八分了。”他挠了挠后脑勺,“就是……有点小小的‘偏差’,得跟你禀报禀报。”

江奔宇闻言,正伸展准备活动的胳膊顿了顿,敏锐地转过头来,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了覃龙脸上那点“小偏差”的影子:“哦?怎么个说法?”他直接问道,语调下沉了几分。覃龙办事向来稳妥,他说有偏差,那必然是需要重视的情况。

覃龙往前蹭了两步,压低了声音,像在讲什么秘密:

“偏差就是……嘿嘿,其实不是坏事。就是现在咱队里这个情形……有点变了。‘包工包产到组’了嘛,大伙儿手脚利索,起早贪黑的劲头上来了!像‘打猪草’、‘割牛草’、‘除草’、‘淋水’、‘挑粪’这些‘湿活、臭活’,那都是‘硬指标’,干完就没了!计件工分,做完拉倒!”他两手一摊,模仿着干完活的轻松劲儿,“有些人手脚麻利着呢,特别是几个愣头青小子和那几个急着下工接娃的媳妇们,那牛草割得飞快!猪草也按斤两计工分,多劳多得嘛!现在太阳还老高呢,后晌三四点就能把大队里分派给自己的那点活计干得溜光水滑!那剩下的时间……”覃龙眼睛眨了眨,带着点狡黠,“不就是可丁可卯的‘自己时间’了吗?”

他说到这里,故意拖长了调子,看着江奔宇。

江奔宇眉头迅速一挑,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覃龙的言外之意,一丝讶异和更大的惊喜在他眼底闪过。他身体微微前倾,带着求证的语气急切地问:“龙哥,你的意思……该不是说,这些人……他们白天把队里的活计干完收工了,就可以……”他手指了指门外,“可以直接过来上咱们……呃,新房那边的工?”

“嘿!老大一点就透!对头!”覃龙一拍大腿,声音里透着满意,“就是这意思!正点卯儿!一点不耽误!那些人白天早早干完队里的活,工分拿到了,下午空着也是空着,要么扎堆扯闲篇,要么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搞点零碎事。咱们这边需要人手,时间正好能接上!只要咱们这边开工的时间别太早,比如吃过晌午饭?或者午休过后?大家伙儿干完大队的活,洗把脸就能溜达过来!这叫啥?公私兼顾!两不耽误!还充分利用劳动力!”覃龙越说越兴奋,“连我都觉得这事儿赶巧了!简直是给咱量身定做的时机!”

这意外的“偏差”瞬间变成了绝佳的利好!江奔宇脸上的凝重彻底化开,一种天时地利人和的畅快感涌上心头。他哈哈一笑,连日奔波的疲惫似乎都被驱散了不少。

“那行!这事简直是老天爷赏脸!”江奔宇声音洪亮,透着不容置疑的决心,“这是天大的好事,龙哥,这事儿就全权交给你调度安排!”他信任地重重拍了拍覃龙的肩膀,“现场有虎哥坐镇,他虽然马虎但性子稳当,办事靠得住,让他给你打下手,看着点现场秩序、出入料、记个件数啥的,有他在我放心。”

他迅速规划起来,思维清晰:

“那边呢,”他指了指堆在院子墙角的一些新旧混杂的砖瓦木材,“眼下第一要紧的是把咱自个儿家的‘窝’再扩建出两间。你看这以后一大家子人,加上以后可能要堆货,地方太紧张了。我按以前画好的那个草图,先把新屋子那边建起来!不够砖瓦木料我都想法子弄回来了点,趁着现在人手还凑合,得赶紧在那边再扩建。蛤蟆湾山谷那点地方我看过,往山谷里建,也够随便建造起库房,但那个不急,得等新屋子起来再说。”

“得嘞!”覃龙挺直了腰板,眼中闪着精明的光,一副接受重任的模样,“老大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队里这边人员的对接、时间的调配、新房那边,还有跟虎哥那边的配合,我都盯得死死的!保证安排得明明白白!不出岔子!”

“嗯!好!”江奔宇对覃龙的办事能力是绝对信任的。他最后又用力一点头,目光锐利如鹰,“那咱就说定了!”

这边男人刚商议停当,那边一直静静听着丈夫和覃龙筹划未来的秦嫣凤,脸上却浮现出一丝犹豫和迷茫。她看着角落里那台缝纫机,想到即将涌进家里的生疏的面孔和堆起的布料,一种新手即将上战场的忐忑涌了上来。她下意识地紧了紧把手卷成拳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插入了短暂的静默:

“阿宇……”她轻声唤道,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转向了她。“咱们……这说干就干,做衣服,”她的声音带着点不确定,看向江奔宇,“做啥样子的好呢?总不能……像我做衣服那样,比着旧衣服裁片儿吧?那……那能行吗?”

这朴素而切中要害的问题一抛出,连刚才还一脸笃定的许琪也愣了一下。是啊,光想着有人肯干、能赚钱了,可做什么款式呢?县城里那些人,穿的都是什么样子?

江奔宇显然也早有腹案,被妻子一问,立刻接口,思路极其清晰:

“呃!这个我刚才在县城里就琢磨了!”他几步走到妻子身边,压低声音,像在分享一个重要的商业秘密,但语调充满信心,“你仔细想想,眼下这大夏天,县里人,特别是那帮年轻后生、姑娘家,还有那些坐办公室的,都穿啥?可不就是衬衫嘛!”

他掰着手指数:“翻领男衬衫,小白领套头衫,女同志的带点掐腰的小衬衣……穿得最多!你看看日头底下干活的和那些走路带风的,十个人里头,五个穿衬衣!这东西穿着利索,热天也凉快点。再说,衬衣样子变化小,好模仿!”他说着,用手在自己胸口比划了一下,“只要把领子做规整,袖口够牢,门襟能对齐,钉好扣子,大差不差就看着像样!咱先别想别的,就照着供销社柜台上那些卖得好的‘的确良’或者棉布衬衫的样子做!”

他看到妻子眼中依然有担忧,咧嘴一笑道:

“没事!放宽心!咱们这是摸着石头过河,头几脚踩不准水没关系!”他的声音带着强大的感染力,“凤儿,许姐,你们记住喽,按我刚才说的那县里成衣的价儿,哪怕咱头几批的手工稍微毛糙那么一点,线头有点多,针脚不太齐整……”他用手做了个捻钱的动作,眼神熠熠生辉,“咱们把价格往下调!比供销社便宜三五块!照样有人要!只要样子大差不差,料子是真的,图便宜的人有的是!咱挣的就是这份辛苦钱,赚的就是这个差价!薄利多销,慢慢来,手艺自然就精了!亏?按那价格差算,怎么算都稳赚不赔!”

江奔宇这精确到分的算盘珠子一拨,瞬间给妻子和许琪吃下了一颗巨大的定心丸。是啊,价格优势是硬道理!只要东西有人买,有差价,就能干!

秦嫣凤眼中的迷茫如同初春的薄冰,在丈夫炽热而务实的话语里迅速融化。她长长地吁了口气,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脸上竟第一次露出了带着些甜意和坚定的笑容。她搂了搂手,用力点头:

“嗯!听你的!你说的在理!一口吃不成胖子。”她的声音温婉了许多,带着尝试的决心,“那……就照你说的,先拿简单的衬衫练练手。针脚密点,线头剪干净点。看看咱做出来的东西,市面上那些人……认不认咱们这个‘土作坊’的货!”她的语气里已经带上了主人翁般的郑重,“权当……试试深浅!”

看到妻子被说服,斗志也被激发出来,江奔宇更是心头一松,一股暖流伴随着更大的干劲涌遍全身。他脸上堆起了笑容,甚至带着点讨好的意思,凑近秦嫣凤耳边,压低了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的献宝意味:

“这样更保险!嫣凤,明儿一早,我先给你设计个更容易上手的样子!”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创造者的兴奋,“咱们不用好料子,就用那最普通的白色或藏青棉布!做圆领短袖!简单得很!”

他用手指在空气中飞快地勾画:

“圆领,不用做翻领那套麻烦工序!省料省事!短袖!袖子就裁两根筒子布缝上去就成,连克夫(袖口)都不用费事!整件衣服,最大就是前后两片布加两袖子!领子好装,缝纫机踩几圈就行!缝制步骤少一半还不止!用料也省!成本还能往下压!样子看着也清爽凉快!这种最基础的,练手最合适不过了!你看怎么样?”

他像个设计大师一样,在昏暗的光线下用粗糙的手势描述着一个极简主义的构想。

“好!好!”秦嫣凤的眼睛也亮了。她本就是心灵手巧的妇人,一听这设计简洁明了,用料节省,工序大大简化,之前的担忧立刻去了大半,思路也瞬间被点通了!她连连点头,思路飞速运转:

“行!我知道了!这个法子好!圆领短袖……简单!那我明天就这么安排她们!”她甚至已经想到了具体的流程组织,语速轻快起来,“就跟许琪姐商量好的名单,人来了之后,咱别让所有人一上来就手忙脚乱全盘搞一件衣服。得分开来!”

她的手指也开始在空中分配任务:

“把做衣服这整套活儿拆开!分成好几段!就跟……县里罐头厂流水线差不多!你懂吧?小宇,龙哥?”

她看着覃龙和江奔宇,眼神里有种管理者的认真:

“头一天不指望她们能多快,但要让他们各管一段!”秦嫣凤思路越来越清晰,“咱们这样分:

1. 裁剪: 专门找两个手最稳、眼最准的人,负责裁布!按阿宇你给的尺寸样子,用粉笔或者样板在布上画好线,专门裁剪!她们就管用大剪子咔嚓咔嚓把一大块布分成一片片衣片、袖片、领条!这是头一道工序!

2. 缝纫机主要部分: 主体缝合!嫣凤妹子,这一块你来带!”她看向许琪,然后又指向自己,“你和许琪姐,咱们俩手最熟,加上……对,巧云!她使缝纫机也挺溜!这台缝纫机主要就缝大块!前片后片在肩膀处合上?左右侧缝从腋下一直开到腰口缝合?领圈那里安领子?再把两个短袖筒缝到袖笼上?这一套大的车缝活儿,需要速度和平稳,就归你们机缝主力!”

3. 锁边: 专门找两个眼神好、手指灵活、能拿得住小针的(比如冬梅、柱子娘),干需要细功夫的锁边、卷边!袖口卷边往里折两折踩直线?下摆底边卷边?锁扣眼?钉纽扣?这些零碎细致活,让她们手工或者用小板凳上的小手轮锁边机做,不耽误主工序!”秦嫣凤越说越顺畅:“最后!由一个人负责整烫和最后的检查!熨平整!剪线头!检查看看哪儿有毛病?一件衣服就齐活了!大家伙儿各司其职,做好手头那一段就传给下一段!熟练一个工序总比让她们瞎摸整个一件要快!阿宇你说是不是?”一旁的江奔宇听着妻子井井有条的分工,看着她眼中重新燃起的光芒和自信,脸上满是激赏和欣慰。他用力地点着头,眼神里充满了肯定,仿佛在无声地称赞她天生的管理才能。“好!好得很!就这么办!”他简短有力地支持,一切不言而喻。

商议既毕,小院的夜晚行动也拉开了序幕。灶房里传来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饭菜的香气更浓郁了。孩子们从各自的角落、房间跑出来——年纪稍大些的,背着破书包的,写完了家庭作业;小的,刚洗完澡的,头发湿漉漉地披着,脸蛋儿红扑扑,带着皂角水的清香;更小的,还在蹒跚学步,被许琪和秦嫣凤招呼着。院子里顿时充满了孩子的叫嚷、嬉笑声和水盆舀水的哗啦声。许琪和秦嫣凤相视一笑,之前商议计划时的郑重瞬间转化为温柔母性的忙碌。许琪挽起袖子,声音变得洪亮而富有活力:“大丫!二丫!赶紧过来冲脚丫!水都凉好了!”“小火!把课本收拾好!别摊在灶台上!”“金子!带着弟弟过来认字!就认今天学的‘红’和‘星’!”秦嫣凤则熟练地从一个塑料大盆里捞出拧干的湿毛巾,追着一个刚跑掉的光屁股小男孩:“站住!阿土!擦了后背再跑!瞧这水珠子!”温馨而熟悉的喧闹声覆盖了小院。洗澡的洗澡,读书的读书,写作业的写作业,认字的认字。

在这属于家庭与孩子的生活交响曲中,江奔宇、覃龙,暂时退到了堂屋更角落的阴影里。两个人沉默地坐着,分享着一条拧干水的湿毛巾擦了擦脸和脖子,驱散夏夜的黏腻。

等孩子们的喧闹声随着夜风渐渐被各自的房间关住,许琪和秦嫣凤带着疲惫而满足的神情回到堂屋继续收拾灶头锅灶的尾巴时,江奔宇才对着身旁的覃龙,才压低声音,把今天在运输站听孙涛说的改革消息一五一十讲了一遍。末了他捻着下巴上的胡茬,眉头微微皱着:“这事说不准是福是祸。”

覃龙却忽然眼睛一亮,往江奔宇身边凑了凑:“老大,我瞅着,这说不定是桩好事!”

“哦?你说说看。”

“你想啊,”覃龙掰着手指头数道,“他们不是说有三个出路吗?要么去县里运输站,要么以工换工,最好的是买断补偿。就说这买断补偿,按规矩怎么也得有几千块吧?有了这笔钱,咱之前那些进项的来路,不就正好能掩过去?谁还能查出啥来?”

江奔宇猛地一拍大腿,眼里的光“唰”地亮了:“嘿,我怎么没想到这层!”他站起身在屋里踱了两步,“明天我再去运输站一趟,仔细问问这买断补偿到底怎么算。”

“按公社里的老规矩,一般是按每月工资加福利,总共补三年。”覃龙摸了摸下巴,“不过具体怎么算,还得问站里的人才能确定。”

江奔宇停下脚步,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煤油灯的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映着他眼里的盘算,也映着这屋里悄然酝酿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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