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连绵，下了整整三日。
肖九仪跪在养心殿外的青石板上，已经两个时辰了。
雨水浸透了她的衣衫，顺着发梢滴落。
她的身后的伤口又开始疼，但比起心里的痛，这点疼算不了什么。
殿门终于打开，肖长珏撑着伞走出来，面色阴沉：\"你这是做什么？是在威胁朕吗？\"
\"求皇兄成全。\"
肖九仪声音沙哑，\"仪儿愿意放弃公主封号，只求能与陆肃尧在一起。\"
肖长珏气得发抖：\"荒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很清楚。\"肖九仪抬头，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没有陆肃尧，我要这公主身份有何用？\"
\"你！\"肖长珏一把将她拉起来，\"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为了一个认不出你的男人，值得吗？\"
肖九仪挣脱他的手，又跪了下去：\"皇兄，你还记得我十岁那年从马上摔下来吗？是陆肃尧接住了我，自己却被马蹄踏断了肋骨。他当时说，'只要公主平安，臣死不足惜'。\"
肖长珏别过脸去：\"你也说，那是从前的事情了。\"
\"现在也一样！\"肖九仪激动地说，\"他变成这样，是为了谁？是为了皇兄你啊！\"
\"朕知道！\"肖长珏怒吼，\"朕比谁都清楚！但正因为如此，朕更不能让你嫁给一个废人！陆肃尧若清醒着，也绝不会同意！\"
肖九仪呆住了，雨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
肖长珏深吸一口气，语气软了下来：\"仪儿，回宫去吧。朕答应你，会照顾好陆肃尧。等他病好了，若你们仍有此心，朕绝不阻拦。\"
\"若他永远好不了呢？\"肖九仪轻声问。
肖长珏沉默良久，最终转身走向殿内：\"那你就永远死了这条心吧。\"
殿门在肖九仪面前重重关上。
她跪在雨中，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不是来自雨水，而是来自心底——她最敬爱的皇兄，终究还是选择了皇室的体面，而非妹妹的幸福。
不知跪了多久，一双温暖的手将她扶起。
肖九仪抬头，看到韩昭担忧的脸。
\"公主，保重身体，还有人担心您……\"韩昭脱下外袍披在她身上。
顿了顿，他抿唇轻声道：\"陆将军还需要您。\"
——这句话唤醒了肖九仪。
是的，陆肃尧还需要她。
不管皇兄同不同意，她都不会放弃。
\"韩大人，\"她紧紧抓住韩昭的手臂，\"帮我一个忙……\"
夜深人静，肖九仪坐在书案前，面前摊开着一本医书。
烛光下，她的眼下有明显的青黑，显然多日未好好休息。
\"公主，人带来了。\"侍女轻声禀报。
一个身着粗布衣裳的老者走了进来，向肖九仪行礼：\"草民参见公主。\"
\"免礼。\"肖九仪合上医书，抿唇小声地问，\"您就是江南来的神医？\"
老者点头：\"草民不敢称神医，只是祖上三代行医，对脑伤略有研究。\"
肖九仪亲自引他到内室。
陆肃尧正在熟睡，面容平静得像个孩子。
老者仔细诊视良久，又询问了发病经过和治疗情况，最后捋须道：\"将军此症，乃高热伤脑所致。若要治愈，需内外兼治。\"
\"有希望吗？\"肖九仪声音发颤。
\"难说。\"老者实话实说，\"但草民有一祖传针法，配合特制药汤，或可一试。\"
肖九仪眼中燃起希望：\"需要什么药材？我立刻让人去准备。\"
老者写下一张方子：\"其中几味药极为罕见，需从南方运来。另外的话……\"
他犹豫了一下，\"此法凶险，若不成，恐加重病情。\"
肖九仪的手紧握成拳：\"有几成把握？\"
\"三成。\"
三成，三成……
肖九仪看向熟睡中的陆肃尧。
不治，他永远是个痴儿；治，可能让他更糟，也可能……
\"治。\"她斩钉截铁地说，\"一切后果，本宫承担。\"
老者领命而去，说明日再来施针。
肖九仪坐在床边，轻轻抚摸陆肃尧的脸庞。
月光透过窗棂，为他苍白的脸镀上一层银辉。
\"陆肃尧，\"
她轻声说，\"你一定要好起来。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你自己。那个驰骋沙场的将军，不该被困在这具躯壳里。\"
陆肃尧在梦中咂了咂嘴，翻了个身。
肖九仪俯身，在他额头上轻轻一吻，泪水无声滑落。
无论前路多难，她都不会放弃。
因为他是陆肃尧，是她愿意用一生去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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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宫的檀香袅袅升起，赵皇后倚在窗边的软榻上，目光落在庭院里一株开得正盛的海棠上。
自从双腿残疾后，她越来越少离开寝宫，整日在这方寸之地思索着儿女的未来。
\"娘娘，韩指挥使到了。\"站在一旁的秋银轻声禀报。
赵皇后收回目光：\"让他进来。\"
韩昭一身墨色锦袍，腰佩绣春刀，步履沉稳地走进内殿。
他在距离软榻三丈处停下，单膝跪地行礼：\"臣韩昭，参见皇后娘娘。\"
\"起来吧。\"赵皇后示意宫女退下，只留两个心腹嬷嬷在远处伺候。
\"韩大人可知本宫为何单独召见你？\"
韩昭垂手而立，面容平静：\"臣愚钝，请娘娘明示。\"
赵皇后细细打量着这位锦衣卫指挥使。
韩昭年近三十，面容刚毅却不失俊朗，一双眼睛锐利如鹰却又隐含温润。
更重要的是，她不止一次注意到，每当肖九仪在场时，这位素来冷峻的指挥使眼中总会闪过一丝柔和。
\"韩大人今年贵庚？\"赵皇后突然问道。
韩昭微微一怔：\"回娘娘，臣虚岁二十有九。\"
\"家中可有妻室？\"
\"臣……尚未娶亲。\"韩昭的耳根微微泛红，恭敬的回答。
赵皇后轻抿一口茶：\"为何？以韩大人的品级，想来不少世家愿意结亲。\"
韩昭沉默片刻，谨慎答道：\"臣职责所在，常涉险境，不愿连累他人。\"
\"是吗？\"赵皇后放下茶盏，目光如炬，\"本宫还以为，韩大人心有所属呢。\"
韩昭浑身一僵，额头渗出细密汗珠。
他不敢抬头，生怕眼中的秘密被皇后看穿。
殿内一时寂静，只有铜漏滴答作响。
良久，赵皇后轻叹一声：\"韩大人，本宫就直说了吧。你可愿意娶九仪？\"
韩昭猛地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娘娘！这，这怎能……\"
\"你不必急着回答。\"
赵皇后抬手制止他，\"本宫知道，九仪现在一心扑在陆肃尧身上。但你也看到了，陆肃尧如今痴痴傻傻，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如何能给九仪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