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景琦循着枪声一路疾奔,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当他拐过一个街角,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缩。
不远处的一个土堆旁,一个身影靠在那里,胸前的衣服被鲜血染得通红。他定睛一看,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那是他的老师,季宗布!
“老师!”白景琦嘶吼一声,快步冲上前,将季宗布摇摇欲坠的身体扶起。
季宗布的呼吸已经微弱得像风中残烛,他看到白景琦,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就在这时,一个高大魁梧的德国兵端着枪,正从街的另一头悠闲地踱步过来,显然是来查看战果的。
“景琦……”季宗布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腰后摸出一把冰冷的匕首,死死塞进白景琦的手里,声音嘶哑而决绝,“今天……不是鱼死,就是网破!你……宰了他!”
话音刚落,他的头一歪,阖上双眼,再无反应。
白景琦抱着老师渐渐冰冷的身体,整个人都僵住了。几秒钟后,一股毁天灭地的狂怒从他心底喷涌而出!他小心翼翼地将季宗布的尸体平放在地上,然后缓缓站起身。
那一刻,他周身的气场彻底变了。额上青筋暴起,眉宇间褪去了所有玩世不恭,染上了一丝噬血的凶狠。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幼狮,快步如风,悄无声息地逼近那个德国兵。
德国兵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刚一转身,白景琦的身影已至眼前!他还没来得及惊呼,只觉小腹一凉,那把季宗布的匕首,已经以一个刁钻无比的角度,尽根没入!
德国兵的眼睛瞪得像铜铃,口中发出“嗬嗬”的声响,痛苦地跪倒在地,抽搐了几下,再无一丝生机。
就在这时,不远处一堆瓦砾后,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再也待不住了。白颖宇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对着白景琦压低声音喊道:“老七!”
白景琦闻声,缓缓转过头,眼神里还残留着未散的杀气,吓得白颖宇一个哆嗦。
“你……你怎么敢杀洋人啊?”白颖宇的声音都在发颤。
“我就杀了,怎么着?”白景琦的声音冷得像冰。
“你不要命了?!”白颖宇急得直跺脚。
“你管不着。”白景琦冷冷地吐出四个字,弯腰抱起季宗布的尸体,转身就走。
“老七,你要去哪儿啊?”白颖宇不死心地追着问。
“你管不着。”白景琦头也不回,脚步不停,“你快跑吧,要是让洋人发现你在这儿,说不定会以为是你杀的德国兵,到时你可就活不成了。”
这番话瞬间点醒了白颖宇。他一拍大腿,心想:“得,本来还想拉你一把,既然你自己找死,那可怪不得我!”他立刻调转方向,屁滚尿流地逃离了此地。
白景琦没有走远,他抱着老师的尸体,来到一个隐蔽的墙角,用捡来的树枝和落叶将他小心翼翼地盖好,然后自己则纵身跳进一个早已干涸的土坑里,屏息凝神。
不出所料,不一会儿,一队骑马的洋人呼啸而至。当他们看到同伴的尸体时,全都怒不可遏,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他们立刻散开,像一群猎犬,开始在周围疯狂地搜索起来。
白景琦趴在冰冷的土坑里,一动不动,甚至能听到马蹄踏在地面上的震动和那些洋人愤怒的咒骂。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一直到夜幕完全降临,那些搜索的人才骂骂咧咧地离去。
确认安全后,白景琦才从土坑里爬出来。他走到墙角,拨开树枝,看着老师安详的面容,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终于跪倒在地。
他再次抱起季宗布那具尚有余温的尸体,穿过几条残破的巷子,来到一处荒废的空地。月光惨白,照得这片废墟如同鬼域。
白景琦放下老师,在附近找到一把被人丢弃的破旧铁锹,便开始疯狂地挖掘。泥土和石块被他用力地刨开,铁锹与地面摩擦发出沉闷而急促的声响,仿佛是他内心悲愤的呐喊。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简陋的土坑终于成形。
他停下动作,气喘吁吁,额上的汗水混着泪水流下。他再次小心翼翼地,如同对待稀世珍宝一般,将季宗布的尸体放入坑中,为他摆正了身体。
他站在坑边,最后看了一眼老师安详却又带着不甘的面容,然后闭上眼,忍着心中那撕心裂肺的悲痛,开始一捧一捧地将泥土盖在恩师身上。每一捧土,都像是在埋葬自己的一部分过往。
当最后一捧土盖好,他又找来一块破旧的木板,用匕首在上面艰难地刻下几个字——恩师季宗布之墓。他将这块简陋的墓碑,深深地插在坟头。
做完这一切,白景琦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了墓前,双拳紧握,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却一言不发,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块墓碑。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是黄春。她一路提心吊胆地寻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让她心碎的画面。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到白景琦身边,学着她的男人,也直挺挺地跪了下来。
“你怎么过来了?”白景琦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不是让你……别离开地窖吗?”
“我……我担心你呀。”黄春的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你一直不回去,我以为……我以为你出事了。景琦,你如果出事了,我和孩子们……可怎么办?”
听到这话,白景琦那颗被愤怒和悲痛包裹的心,仿佛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触碰了一下。他转过头,看着泪流满面的黄春,眼中的凶狠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愧疚。
“抱歉……让你担心了。”他伸出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声音却依旧沉重,“春儿,咱们两个一起,给我恩师磕三个响头吧。”
“好。”黄春重重地点了点头。
没有再多的话语,两人并排跪在墓前,对着那块简陋的墓碑,郑重地、用力地磕了下去。
“咚!”
“咚!”
“咚!”
三个响头,磕在冰冷的土地上,也磕在了彼此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