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出面问题就好解决了,就她说的,宫中有的是人手。宫中的内侍省下属有六局,分别是掖庭局、宫闱局、奚官局、内仆局、内府局、太子内坊局。大家分工明确,各有特长。今夜就由内仆局引路,帮忙抬东西,内府局帮忙张罗婚宴,奚官局负责婚礼总管。
人手绰绰有余,做事有条不紊,东西也准备得齐全,婚宴办得很妥帖。客人们不看僧面还得看佛面呢,太后这尊大佛在座,谁也不敢胡说八道。客客气气地观礼,小心翼翼地坐席,说些祝愿的吉祥话,现场气氛看着还不错。
长孙池父子在前边陪客敬酒,新娘顾喜娟被众人簇拥着送入洞房,新娘的姐姐顾君盈领着自家两个孩子陪着。太后敬了长孙大舅几杯酒,以示庆贺。皇后看太后有些累的模样,就提议回宫。太后点头应允,告辞回宫,把宫里的人都带走了。
太后一走,贺喜的宾客也纷纷找了借口告辞,今天看了这么大一出戏,又走了一大段路,能不累吗?
太后还专门把自己身边的青女官,名叫青梅的留在这里陪新娘。到底发生了这么大事,新郎新娘心头的压力还是很大的,又是新婚夫妇,彼此不是那么了解。青梅是个机灵鬼,由她劝解指点,新人应该不会发生什么不愉快。
长孙家几兄弟送走客人,长孙池安排人收拾残席,安置仆婢。好在太后这个宅子打理得真好,设施齐全,哪里都干干净净的。还有现成的十几家能干陪房,管家姓孙,管理能力强,长孙荣夫妇以后都不用再另外雇人了。
长孙池回到安排给他们夫妻居住的屋子,没心没肺的县主媳妇喝多几杯,早躺着休息了。心中暗自叹气,年轻时就看容貌和情意了,娶了这个媳妇。这半辈子真是让人闹心,她吃喝玩乐样样在行,正经事没一件拿得起来。
反正娶都娶了,儿子生了四个,还能和离是咋的?这辈子就得跟这位生同寝,死同穴了。眼下过三更了,长孙池忙了一天,现在闲下来,一面胡思乱想着,觉得又累又困,直打哈欠。叫婢女打水,草草洗漱了,喝了一杯温水就歇着去了。
新房设在五进院子的主卧,顾君盈排着让新娘子吃了东西,简单洗漱。听见外面有动静,有人低声传报,新郎回房。新娘子赶紧拿起团扇遮面,端坐在床沿。
新郎进屋,打起精神,微笑着念了一首早就准备好的却扇诗。新娘子放下扇子,微笑着看自己的夫婿,确实挺帅的。顾君盈很有眼色,让喜娘上前给二人指点合卺仪式,喜娘是个经验丰富的,一切挺顺利的。
新娘看了自己的大侍女静茵一眼,静茵会意,拿了一个大红包给喜娘。喜娘摸着是一块大银铤,心中高兴,好听话说个没完。看新郎皱眉,喜娘才住了口,接过新郎递过来的一个红包。笑嘻嘻地行了一个礼,径直出门走了。
顾君盈有四个孩子,大的两个跟着丈夫在前面坐席。小儿子六岁,离不开母亲,熬到这时候,早就哈欠连天。小女儿才四岁,这会儿都睡着了,由她的乳母抱着呢。顾夫人看新郎新娘完成合卺礼,也放了心,嘱咐了几句,跟丈夫一起回府了。
顾喜娟看大姐和喜娘走了,叹口气,脸上的微笑不见了。又看一眼新郎,勉强笑了一下,幸亏有太后姨母,幸亏长孙荣够男人,没有放弃她。
新郎问:“喜娟,你吃过了吗?要是饿,我叫人拿东西给你吃。”
顾喜娟看新郎言语温和,没有因为今晚的闹腾就透出十二万分的不耐烦,心中也松快了。笑着回:“多谢夫君,大姐姐安排着吃过了。”
二人相坐半天无语,从头次见面,到如今成亲,不过一年多光景,彼此不是特别熟悉。坐在一张床上,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了。顾喜娟鼓起勇气道:“夫君,你今日为了我,得罪了你外祖母,以后,会不会后悔?”
长孙荣看出新娘的不安,笑笑道:“不知道,咱们已拜过天地父母,就是后悔也晚了。外祖母比较固执,但她以前很疼爱我的,她现在在气头上,放不下面子,才会不理智。时间长了,心态放平就没事了。”
顾喜娟叹气,如果是一般的外祖母,老人家什么态度都无所谓。不过是亲戚,喜欢认可呢,就多多来往,不喜欢不认可,双方就少来往。
可丈夫的外祖母是宣王妃,宣王是那一辈中最为年长的皇子,又是先皇指定的辅政大臣,皇室的宗长。皇帝见面还得恭敬地称一声皇大伯,可以说是权倾朝野,位高权重。
长孙荣笑道:“又没什么深仇大恨,哪能永远过不去呢?外祖母不过是顾念娘家,想让杜家的姑娘嫁到长孙家来,最好是我这样会经商能赚钱的人。”
顾喜娟小心翼翼地问:“杜家是百年世家、京兆名门,自来人才倍出,又是宣王妃的娘家。亲上加亲也是美事,夫君为什么不愿意娶他们家的姑娘呢?”
长孙荣道:“我运气好,家里一不缺资源,二不缺财帛,娶京兆名门的姑娘,用处不大。”
顾喜娟笑笑,问了一句:“此话当真?”
长孙荣笑道:“我也没有雄心壮志,非要出相入将,早打定主意经商。毕竟一个家里要稳固富裕,需要有各样的人才。三个弟弟愿意入仕或参军随他们,我要撑起长孙家的商业支柱。杜家人一向眼高于顶,未必看得上我这样一个商人。”
顾喜娟心中一动,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婚姻并不是两情相悦就能成的,多数是两个家族联姻,优势互补。杜家姑娘确实不适合长孙荣这样的人,他们一方面看不起长孙荣的经商行为;一方面又需要跟长孙荣索要大量的财帛,用来支撑杜家的风花雪月。
都说人生四大喜: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长孙荣看着如花似玉的新娘子,心里火热。他如今在新婚之夜,决定不跟她讨论这些没滋味的人和事。还是享受夫妇欢爱才是正经事,明天的烦恼明天再说。
景阳侯府,三更半夜,万籁俱寂之时,忽然一阵混乱,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原来,年过八十的景阳侯长孙宇今日高兴,喝得醉熏熏的回家,在家里发了一会儿酒疯才睡下。
当晚忽然发病,只嚷心口闷,随后陷入昏迷。王夫人六神无主,怕得要命。长孙清、长孙洁支撑大局,让人请太医,请张思星过来救命。
张思星连夜拿了路条赶到,几位太医已经诊断过了。几位大医经过详细诊治,合议了一下,确定是心脏出了问题,目前无法可救。老侯爷这个年龄,又不宜动开心手术,众人无可奈何,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扎针灌药一通忙活,刚到凌晨人就没了。
长孙清坐镇侯府,长孙洁领着人去通知留在都城的长孙家人,大家都匆匆起来,取了路条,赶到侯府帮忙料理后事。
另一边,被太后挤兑了的宣王妃失魂落魄地回到王府,又急又气,当晚就发了高热。宣王十分着急,请了几位高明的太医来瞧,灌了药汤,也不见好。宣王连夜派人把两个女儿叫过来,就怕老太太出个意外。
第二日,宣王妃高烧不退,陷入了昏迷。宣王知道,心病难医,老妻这个人虽有学问,但是心胸不宽,她脾气暴躁,最爱面子,宁肯死了也受不得气。
杜家人听闻宣王妃病了,上门探病,通过埋在宣王府的内线,知道了昨晚发生的一切。杜家人气急败坏,可又不敢公开跟太后对上,只能生闷气。宣王总有不好的预感,派人通知了大儿子,让他有点心理准备。
第二日一早,新婚夫妇起床,准备向公婆敬茶拜见。谁知长孙荣的随侍告知,后半夜,侯府来人说太爷病危,刺史大人连夜去了侯府。凌晨时分,宣王府也来人报告,宣王妃病重,叫县主去一趟,县主着急,什么都没交待就跟着报信人去了宣王府。
新婚夫妇傻眼了,二人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
青梅上前来安抚:“长孙公子、顾少夫人,你们别慌。依奴婢看,长孙公子应该带着新妇一起去景阳侯府,白事为大。同时派府里可靠的人去顾家报丧,毕竟是新亲家,不好蒙在鼓里,让人挑理。”
青梅一向稳重,思虑周全,长孙荣一听觉得有道理,马上命心腹人去顾家报信。言明家中有丧事,三日回门要顺延,请岳家多多担待。
小夫妻一面命家里的仆婢换掉新婚挂上的红绸、喜灯笼,换上缟素、白灯笼。一面换了素衣服,匆匆带了几颗煮蛋,几块糕点,事情紧急,只能在车上解决早餐。
路上,青梅小声叮嘱新娘子:姑娘,虽然有两位老人出了事,但这不是你的过错,千万不要胡思乱想伤了自己。老侯爷是八十多岁人了,算是喜丧,即使不娶孙媳,早晚也是要驾鹤西归的。宣王妃自作自受,不必替她难过,到时候让长孙荣去看望一下即可。
顾喜娟心里确实有负担,自己刚过门,祖父就过世了,恐怕有些破嘴就要说她晦气。而且,昨日闹成那样,恨不得打起来,多少人看着呢。要不是太后姨母力挽狂澜,自己的名声早没了。
可现在,宣王妃病了,看情况不大妙。毕竟也是七十多岁老太太,又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性子,昨晚失了面子,心里难受是肯定的。都说心病难医,可自己又没办法,只能干着急。
青梅安慰道:“少夫人,太后娘娘是个有大本事的人,有她在,没什么过不了的关。你且放心,少说话,小心做事,不会有事的。”
小夫妻到了景阳侯府,见大门上贴了白纸、挽联,挂了白灯笼。长孙荣下马,扶顾喜娟下车,二人急匆匆进了府。长孙清正在大厅里坐着,听各处来回事,抬头见了新婚小夫妻,点了一下头。小夫妻赶紧给长辈行家礼,称呼一声。
长孙清点头道:“你们来得正好,荣儿负责采买事宜,事后再去账房结算。这几日会有亲朋好友来吊唁,总要管吃喝用度之类的。”长孙荣有名下有柜坊、百货店、有贸易行、还有马队,负责采买很合适,他点头称是。
长孙清略带歉意地对新娘子道:“侄媳妇,你刚进门就碰到咱家的白事,恐怕要跟着受累了。你们通知顾家了吗?白事为大,有什么怠慢的,请顾大人夫妇不要放在心上,事后长孙家亲自登门致歉。”
顾喜娟叉手行礼:“回叔父大人,夫君已经派人去顾家报信,家中已经知道了。家中父母都是实在人,很通情达理的,估计很快就会来吊唁。生老病死俱是大事,家中有白事,死者为大,其他的何必斤斤计较?”
长孙清满意地点头,为什么说娶妇娶贤,关键时候懂事又稳当。说道:“如此甚好,侄媳妇,你一会儿就去灵堂吧,跟着几个伯母和婶子守灵。年轻人有什么不懂的,就问你婶子。”
夫妻二人行了一个礼,分头去做事了。
慈宁宫里,太后已经知道景阳侯的事情,心里十分难受。慧真姑姑为了转移太后的情绪,问道:“太后娘娘,您怎么那么大方,把那么好的一个宅子卖给长孙荣?”
太后道:“慧真,你不懂,那个宅子是哀家进宫前,大哥给哀家置办的。哀家进宫后,那宅子就成了鸡肋,弃之可惜,食之无味。”
慧真看太后果然转移了注意力,故意问:“太后娘娘,您还差钱吗?宅子暂时不用,先放着呗,说不定以后就有用了呢。”
太后道:“那宅子不算新了,地理位置也只中等。可是里面用的物料好,都是当世少见的东西,格局也极好,造价不低。一般人恐怕买不起,哀家也不愿意卖给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