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震盘算着美事,心中高兴。安南四季皆如夏,一雨便成秋,植被茂密,物产丰富。弄好了,一年的粮食、食盐、黄糖、木料、药物、海产加起来,收入顶在北方数倍。
凉州进入一年最重要的种植季节,长孙池必须马上回任上。仙宜县主借口要照顾生病的母妃,不肯回凉州。长孙池无可奈何,给媳妇留下人手,一个人回了凉州。
仙宜县主住在长孙荣府上,有事没事的就折腾新媳妇出气。顾喜娟知道婆母心中不痛快,尽量忍耐着。心里想着,婆母不可能永远待在都城,她跟公公感情好,早晚去凉州。等熬过这段时间,把婆母送走,也就好起来了。
宣王殿下已经十多日未上朝了,皇帝觉得没有宣王伯父指手画脚,心情也顺畅起来。皇帝命兵部和吏部把长孙渊与王震的调令办好,吏部办事痛快,没想到兵部拖着不办,说得宣王殿下盖印同意才能办。
现任的兵部尚书叫尉迟江,正是宣王的大女婿,他习惯唯宣王殿下的命令是从。宣王殿下如今跟太后和皇帝关系不大好,一听说皇帝要把王震调到安南都护府当大都督,马上一万个不同意。
皇帝心中很来气,虽然宣王皇伯是辅政大臣,可是天子说的话还不如一个亲王,也太没主权了。兵部的尉迟江是宣王的大女婿,不辩是非,不听皇命,要造反不成?
太后听皇帝的抱怨,微微一笑,她早就料到了。天子想乾坤独断,那些不愿意丢权的大臣们肯定要百般阻拦。宣王贵为宗长,又得先帝嘱托,做了辅政大臣的首位,自觉高人一等。长孙洋和顾喜娟的婚事违了宣王妃的心意,太后出面做了坏人,把宣王夫妇得罪了。
宣王拿太后一个后宫老妇无可奈何,只能给皇帝找些麻烦,让太后母子知道厉害。
太后可不想惯着他们,挑拨道:“兵部尚书敬酒不吃吃罚酒,陛下可有什么对策收拾他?当皇帝的得有权威,在臣子面前束手无策,不是一件好事。”
皇帝一听,心中烦闷,看来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天子,他现在真是什么办法也没有。
太后笑道:“后天是大朝会,你在御史台有自己的人手吧?让人上告,就说兵部尉迟尚书谋反。然后当场把他拿下,派人去他家里搜证据。”
皇帝眼睛都直了,他有些懵:“母后,尉迟尚书是真得谋反了?还是说咱们无中生有,诬陷人家?这样做是不是太不厚道了?再说了,要是万一搜不出来证据,可怎么办呢?宣王伯父和尉迟一脉肯定要闹腾了。”
太后叹气:“陛下,您是天子,宣王和尉迟尚书都是您的臣子。他们当臣子骑到您的头上,故意为难您,是他们不厚道。”
皇帝问:“母后说得有道理,不过,尉迟家是开国功臣,祖宗进了凌烟阁的,不是大罪如何收拾他们?”
太后冷笑:“证据母后会安排好,就在他家书房的书架上,仔细一搜就有了。”
皇帝吐了一口气,他觉得母后能力很强,说话有理。他当天子的调动人事,兵部尚书敢硬顶着,就是没把天子看到眼里。一个不听话的臣子,要来干什么?宣王伯父在自己登基这件事上,是出过力的,可是也不能什么事都越俎代庖吧。
对长孙渊和王震的调令一事,尉迟尚书心里多少有点矛盾,皇帝这么做也是可以理解的,当封疆大吏的当然要是自己人才好。找个心怀叵测的,或者有外心的,前朝的藩镇割据,安史之乱说不定会重演。
可是宣王殿下暗示自己了,这件事不能办。老岳父是亲王,皇室宗长,是先帝安排的辅政大臣。新帝施政是要问过长辈,再去实施,肯定更好一些。
皇帝与太后想得真美,岭南的广州是皇帝未登基前的封地,自然要牢牢把在手里。兰盛在广州当刺史,那是太后的亲信。
派白建平在南诏当大使,那人跟王家、长孙家都有关系,升职也是走王善先的路子。长孙家的人在南诏当副手,还有其他子弟扼守蜀西南。
要是把王震调往安南当总督,整个南方就在皇帝和太后的掌控之下。
太后又嘱咐皇帝,弄清楚尉迟江的心思:“母后还不清楚尉迟大人的心思,他到底是因为媳妇而听老丈人的,还是说故意利用宣王跟陛下对着干?”
听了太后的话,皇帝一怔,想了一会才道:“暂时让尉迟江进天牢清醒清醒,不要用大刑,要是他态度好,事后也不要杀人灭门,长陵侯爵位保持,让他领家人去剑南道的茂州当郡守吧。”
太后点点头,她觉得皇帝处理得很恰当。
皇帝皱眉:“母后,宣王能同意吗?尉迟尚书的夫人可是宣王的嫡长女,皇祖父特别加恩封的青河郡主。这位堂姐也不简单,一向飞扬跋扈,她不会闹腾吧?”
太后道:“陛下怕什么,能加恩就能收回,要看他们的态度了。主要是想办法完成咱们的人员配置,尉迟尚书下狱后,调你十九皇叔成郡王做兵部尚书,左小兵提拔成兵部侍郎,调纪德海进兵部做郎中。”
皇帝小心地问:“母后,左家人实在,左小兵当兵部侍郎挺合适。纪德海是朕的伴读,人也挺不错的,纪母妃与母后关系挺好,让他进兵部也行。可是十九皇叔又不是军中出身,没带过兵,对军事不大懂啊,让他当兵部尚书,恐怕难以服众。”
太后笑道:“你十九皇叔虽然在军事上不精通,可这个人忠厚听话,又礼贤下士,养着一群幕僚。主要是他皇叔的身份很有用,有他坐镇,宗室不会挑什么毛病。”
七月十八的大朝会,众臣把要上奏的事都奏明白了,该讨论的事也讨论出结论了。皇帝清清嗓子:“兵部尉迟大人,长孙渊、王震的调令弄好了吗?”
尉迟大人迟疑一下,上前奏禀:“回陛下,尚未办好,还需要宣王殿下同意,签了印,才能下达。可老王爷这段时间身体不好,请了病假,暂时不肯办公。”
皇帝冷笑一声,开口了:“尉迟大人,这东陈国是朕的天下,还是你老岳父的天下?”
皇帝这一问,吓得尉迟大人赶紧跪下:“陛下,东陈当然是天子的天下。只是,宣王殿下是先帝指定的辅政大臣,还是首位。但凡重大的人事调动,尤其是军方的调动,肯定要殿下同意。总不能先帝尸骨未寒,陛下就把辅政大臣丢在一边,要乾坤独断了吧?”
皇帝冷笑道:“尉迟江,你家是开国功臣,太宗亲封的爵位,祖宗是凌烟阁上的成员呢。传到你是第十代了吧?皇家念你们家一直有军功,从未降过爵位,可算对得住你家?”
尉迟尚书头上见汗,赶紧道:“皇家对臣家恩重如山,臣时刻感念。”
皇帝道:“什么时刻感念,恐怕是时刻惦记着谋反吧?!你嘴上对皇家感恩戴德,其实是欺负朕年轻,想拥立你大舅哥登上皇位吧?”
此时,就有御史大夫冷大人上前,弹劾兵部的尉迟尚书。说他怀有异心,对陛下的命令从来都是阳奉阴违。自从陛下登基,到现在快三年了,军方人员调动从来没有一次是顺利的。又说他私下与宣王世子来往过密,二人对朝廷不满,时有牢骚,可能有谋反之心。
朝堂上顿时鸦雀无声,皇帝这是什么意思?是有意要收拾尉迟尚书,还是说兵部尉迟尚书真要谋反?
想想也不是没可能啊,尉迟大人是宣王殿下的大女婿,任兵部尚书以来,都是对宣王殿下唯命是从。皇帝想调动军方的人,一般调不动,因此生了不少闲气。
皇帝命令:“来人,把尉迟江拿下,关入天牢,不许人探视,省得互相窜口供。大理寺与千牛卫一起去长陵府和青河郡主府搜上一搜。要是有证据,让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会审,看看朕这位兵部尚书想干什么?”
尉迟江再呼冤枉也没用,本来就是太后与皇帝密谋,无中生有的计策。太后让兰茂查了明了情况,尉迟江有许多不法之事,不过没有证据。兰茂就捏造了证据,把他的不法之事显露出来。太后利用芥子空间,把准备好的证据放到了长陵侯书房的书架上。
当太后去青河郡主府的书房时,无意中发现了几封信,正是青河郡主与弟弟宣王世子的通信。信中说了许多报怨朝廷的话,还有一些敛财的事,连大银山的事也讨论了,这个就可以直接当证据了。
其实当权贵的都有问题,没一个经得住查的,长陵侯和青河郡主也不例外。本来嘛,他们夫妇要是懂事,不要跟皇帝作对,就可以安稳地过自己的富贵日子。可他们偏偏自视过高,没把太后和皇帝放到眼里,不过是孤儿寡母当权,一切都要靠父王帮扶。
特别是宣王妃一病,宣王一家对太后恨之入骨,当然要跟皇帝对着干。没想到,人家直接来了个上梁抽梯,断了他们的后路。
皇帝令三司会审,特别交待不要用酷刑,用证据说话。毕竟尉迟江是开国功臣长陵侯之后,还是辅政重臣的女婿,自家堂姐的夫君,要留有余地。
从长陵侯书房搜出来的证据不多,主要是尉迟江与宣王世子来往的信件。上面断不了有对新帝和太后不满的报怨之辞,有一封信中竟然出现了妄语,要是皇祖父当年让父王当皇帝,肯定比宣帝做得好之类的话。另外,还有宣王世子倒卖军需,给尉迟家分好处的账本。
刑部张显臣看了证据,还有青河县主与宣王世子的通信,心中直叹气。这几位是完了,即使不算谋反,也是妄议君王和朝政。其他缺德事可没少干,尤其是清河郡主,手上的人命案就有十二件。
虽然通过议贵可以减刑,能不能留下性命,就要看太后和皇帝的意思了。这边审着,宣王就着急了,私下求见皇帝,在御书房冲着皇帝叫嚷。
皇帝也不客气了:“朕叫你一声皇伯,是看在先帝面子上。说到底,朕才是一国之君,是东陈国的主人。皇伯父虽然辈份大,可是你始终是臣子。你的儿女、女婿作恶多端,涉及谋反,证据确凿,你冲朕叫嚷什么?”
宣王忍着气道:“这些年,先帝一直犹豫让谁继位,对你们母子不能完全信任。是本王力保,一直站在你这边。这从龙之功,陛下承认吧?陛下翅膀还未长硬,就学会忘恩负义了?”
皇帝冷冷一笑:“大皇伯,你不是站在朕一边,而是站在祖宗规矩一边。朕看过之前所有东陈国帝王的起居注。祖宗在立储上面有明训,立嫡立长不立贤。先帝只有朕一个嫡子,虽有疑虑,只要朕身体康健,没角犯律法,先帝早晚立朕为储君。”
宣王冷笑:“嫡子?你母后来历不明,说是王善先认下的义妹,其实身份有异,是前梁王妃王善一。一女先后嫁给两兄弟,民间使得,在皇家却是个惊天丑闻。你母后进宫后不到十月就生下你,先帝说是跨门喜,其实也难说是怀着谁的野种进宫,意图混淆天家血脉。”
皇帝脸色不好,也不知宣王殿下说得是真是假,但是空穴来风,必有原因。皇帝迟疑开口:“大皇伯,事关重大,可有证据?没有证据,不可信口开河。”
宣王殿下冷笑:“陛下若不信,就去问你三皇伯和九皇叔,当时证人交待时,先帝让我们三位在场。其实根本不需要证据,陛下回想一下,王善先和景阳侯一族对你母后言听计从、百般扶持。要不是有血缘关系,会这般无所保留吗?”
皇帝咬着牙:“朕回头会问,就算母后是前梁王妃,皇祖父让六皇叔与王妃和离,再嫁也不违反律法。先帝没有说穿,也没有废后,就是认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