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起，他原本规划好的人生就歪了方向——
叶念安解除婚约离开，张家被小偷搬空，自己从部队退伍……
桩桩件件，像多米诺骨牌，倒得一发不可收拾。
可他当时竟浑然不觉，还以为沈湘母子是来帮衬家里的，是给自己还有叶念安养老的。
“嘻嘻，饺子，饺子……”
张晴晴不知什么时候溜了进来，头发乱糟糟的像团鸡窝，嘴角挂着晶莹的口水，看见张卫国就拍手傻笑。
手里还攥着半块冻硬的窝头，当成了宝贝。
这傻乎乎的样子，像把钝刀子，狠狠剜在张卫国心上。
他再也忍不住，眼泪“啪嗒啪嗒”掉在地上。
“晴晴，对不起……哥对不起你……”
他伸出颤抖的手，将妹妹揽进怀里。
如果不是自己在电话里说了那句“妈被抓了”，如果不是他没拦住母亲搞封建迷信，妹妹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本该坐在教室里读书，幻想着自己的美好未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流着口水傻笑。
“嘿嘿……别哭……”
张晴晴伸出黑乎乎的小手，笨拙地摸着他的头，像安抚孩子似的：“饺子……吃饺子……”
“呜呜呜！”
正当张卫国疯狂发泄流泪的时候。
就在这时！
院门外突然传来邻居王大爷慌张的喊声，像块石头砸破了屋里的死寂。
“卫国！不好了！快开门啊！”
门板被敲响的声音，一下下撞在张卫国的心上，像口闷沉的丧钟，在空荡的屋里荡出回音。
这真的是要了老命了。
他心里咯噔一下，直觉准没好事，整个人晃了晃，差点从凳子上栽下去。
可他是张家如今唯一能撑事的，哪怕心里钻心地疼，哪怕嗓子眼堵得发慌，也得强撑着。
他胡乱抹了把脸，把眼泪蹭在粗糙的袖口上，又将张晴晴往炕边推了推，哑着嗓子哄：“晴晴乖，在这儿等着哥。”
开门后，见到王大爷，张卫国有气无力的开口：“王大爷……出……出什么事了？”
“卫国啊。”
王大爷搓着冻僵的手，眉头拧成个疙瘩：“唐江出事了！被车撞了！沈湘在医院守着呢，你赶紧过去看看！”
“……”
张卫国像被抽走了骨头，猛地晃了晃。
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阵阵发黑，眼皮子不受控制地往上翻，差点直挺挺地倒下去。
“卫国？卫国？”
王大爷赶紧伸手扶住他，这孩子脸色白得像张纸，嘴唇发青，看着就不对劲。
他心里叹着气——张卫国这孩子，以前在部队是响当当的好兵，回了家也是孝顺孩子，就是太傻，被家里的烂事缠得喘不过气。
张家这些日子的祸事，桩桩件件压在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身上，还是个断了手的残废，换谁能扛住？
也是李大红那个没良心的恶毒女人，做的孽，却让孩子们来承担，太惨了。
“你先站稳了。”
王大爷抬手拍了拍张卫国的胳膊：“孩子……好像撞得不轻，你好歹去医院露个面。”
事已至此，王大爷只能够如此劝说。
话刚说完，张卫国的身子就软了下去，像根被抽走了筋的秸秆，“咚”地一声栽在结着薄冰的门槛上，人事不省。
“卫国？卫国！”
王大爷急得直跺脚，这时张晴晴从屋里挪了出来。
她歪着头傻呵呵地笑，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淌，滴在洗得发白的衣襟上。
看着倒在地上的张卫国，突然拍起手来，声音尖利又快活：“饺子……饺子……哈哈哈……哥也睡了，吃饺子咯……”
那疯癫的样子，听得王大爷心里直发酸。
他摇了摇头，转身往巷口跑，得赶紧叫人来把张卫国抬去医院——
这张家，是真的要塌了啊。
医院的走廊里，沈湘焦灼地来回踱步，目光寸步不离地盯着手术室紧闭的大门。
她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着，每一次跳动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
她默默祈祷着，祈祷着唐江能平安无事。
因为她知道，如果儿子出了什么事，她这辈子也就彻底完了。
此时此刻，她唯一的指望便是张卫国能尽快赶来。
尽管张家最近也是一团乱麻，可他毕竟是家里的主心骨。
唐江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无疑是雪上加霜，让原本就摇摇欲坠的沈湘更加无所适从。
然而，即便心中百般苦涩，她也清楚，眼下能依靠的，只有他了。
漫长的等待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终于，手术室的红灯熄灭，医生疲惫地走了出来。
沈湘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她几乎是扑了过去，声音颤抖地问道：“医生，我儿子……江儿他怎么样了？”
医生摘下口罩，脸上写满了无奈。
他轻叹一声，沉重地开口：“孩子被车撞到时，后脑勺受到了重创。我们已经尽力了……”
“至于他能不能醒过来，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沈湘的脑子“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她呆愣在原地，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音：“你……你说什么？什么叫能不能醒来？医生，求您说清楚点！”
医生看着她，眼神中带着一丝怜悯，缓缓解释道：“就是植物人，你应该听说过吧？他会一直处于深度昏迷状态，身体的各项机能虽然正常运转，但意识却……”
医生接下来的话，沈湘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
她的脑袋里只剩下“植物人”这三个字。
它们像重锤一般，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耳膜，震得她头晕目眩，世界仿佛瞬间崩塌。
厂里有个老工人的母亲中风后成了植物人，最终因无力承担巨额的医疗费用，不得不含泪放弃。
植物人的治疗需要耗费天文数字般的金钱和漫长的时间，对于他们这样的普通工薪家庭来说，这简直是无法承受的重担。
可是……那不一样啊！
那只是一个活了大半辈子的老母亲，就算放弃，也算是寿终正寝了。
可她的唐江呢？他才九岁啊！
正是活泼好动、即将踏入小学校园的年纪，怎么能就这样变成一个没有意识的植物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