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冰剑的寒气掠过崖边的野草时，凌辰突然停住了脚步。
断魂崖的风比三年前更烈了。灰黑色的罡风卷着碎石，狠狠砸在他的玄袍上，发出“噼啪”的脆响。崖边的老松依旧佝偻着腰，只是树干上多了数道深可见骨的爪痕，那些爪痕里还残留着暗红色的血渍——与当年魔狼爪上的血迹如出一辙。
“就在前面了。”苏沐雪的声音有些发颤，引灵玉在她掌心泛着微弱的青光。她指着崖壁上一道隐蔽的裂缝，裂缝周围缠绕着暗紫色的魔气，“师父的手札里说，断魂崖的分舵入口藏在‘一线天’后面，那里布着血魔殿最强的‘幽冥阵’。”
凌辰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道裂缝窄得仅容一人侧身通过，裂缝深处隐约有血色的光在闪烁。他能感觉到，裂缝周围的空间都在微微扭曲，那些看似普通的碎石下面，埋藏着足以瞬间吞噬化神期修士的禁制。
“还记得三年前吗？”苏沐雪突然轻声问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旧伤，“你就是在这里把我推开，自己被魔狼咬中了后背。”
凌辰的喉结动了动。
他当然记得。那天的雨下得很大，苏沐雪的白裙被血水染成了暗红色，她哭着把半块牵星佩塞进他手里，说“凌辰哥哥，你一定要活着回来”。而他趴在泥泞里，看着她被玄月宗的人接走，意识模糊前最后听到的，是魔狼贪婪的喘息声。
“都过去了。”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让苏沐雪微微一颤，“这次，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
青岚圣剑突然在剑鞘里发出轻鸣，饕餮兽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金光。凌辰知道，这是器灵在预警——裂缝后面，至少有三位以上的化神期魔修。
“跟紧我。”他拔出双剑，青岚圣剑的金色剑气与玄冰剑的冰蓝色剑气交织成一道光盾，“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停下脚步。”
两人侧身钻进裂缝，刚走没几步，脚下的碎石突然“咔嚓”一声碎裂。凌辰眼疾手快，一把将苏沐雪拉到身边，原来他们刚才站着的地方，竟是一张由魔气织成的巨网，网眼里布满了倒刺，闪烁着幽绿色的毒光。
“幽冥阵的‘幻网’。”苏沐雪的引灵玉突然变得滚烫，“能勾起人内心最恐惧的回忆，让你心甘情愿地走进陷阱。”
话音未落，周围的景象突然开始扭曲。裂缝两侧的岩壁变成了青岚宗的演武场，十五岁的凌辰正拿着木剑，笨拙地模仿着父亲的动作，而苏沐雪就坐在银杏树下，手里捧着一碟桂花糕，笑得眉眼弯弯。
“凌辰哥哥，你又练错啦！”少女的声音清脆如银铃，“爹说这招‘流泉’要柔中带刚，像山涧的溪水一样。”
凌辰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个场景，是他藏在心底最柔软的回忆。灭门之后，他无数次在梦里回到这一天，回到那个还有银杏叶、桂花糕和苏沐雪笑声的午后。
“别回头！”苏沐雪的声音带着焦急，她的引灵玉爆发出刺眼的青光，将周围的幻象撕开一道裂口，“是阵法在迷惑我们！”
凌辰猛地回过神，青岚圣剑反手一挥，金色的剑气瞬间将幻象斩碎。那些温馨的画面如同破碎的镜子，露出底下狰狞的魔气——原来刚才的演武场，竟是由无数冤魂的残念组成的！
“有点意思。”裂缝深处传来一个阴冷的声音，“没想到青岚宗的小丫头，竟能破了老夫的幻网。”
随着话音落下，一道血红色的身影从黑暗中飘了出来。那是个穿着血色长袍的老者，脸上戴着青铜面具，面具上雕刻着三只眼睛，正幽幽地盯着凌辰和苏沐雪。
“血魔殿三长老，‘三眼’毕方。”苏沐雪的声音带着警惕，引灵玉在她掌心剧烈跳动，“师父说，他最擅长操控人心，当年青岚宗有七位长老，都是被他用幻象逼得自相残杀。”
毕方的三只眼睛同时眨了眨，中间的那只眼睛突然射出一道红光，直取苏沐雪的眉心：“灵引的魂魄，最适合用来滋养我的‘幻心术’了。”
凌辰横剑格挡，红光撞在双剑交织的光盾上，发出刺耳的“滋滋”声。他能感觉到，一股阴寒的力量顺着剑身往他脑海里钻，试图勾起他内心的恐惧——那是父亲变成血奴时的狰狞面孔，是青岚宗被屠门时的火光，是三年前断魂崖上绝望的雨声。
“雕虫小技。”凌辰冷哼一声，体内的龙元之力骤然爆发。金色的光芒顺着双剑蔓延，那些阴寒的力量瞬间被灼烧殆尽，毕方发出一声闷哼，面具上的三只眼睛竟同时流出了血水。
“龙族血脉……”毕方后退三步，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你果然是那个女人的儿子！”
凌辰的心头剧震。
这个老家伙认识他的母亲？
“二十年前，若不是你娘坏了殿主大人的好事，血神珠早就炼成了！”毕方的声音变得无比怨毒，青铜面具突然裂开，露出底下布满肉瘤的脸，“今天，我就要用你们两个的魂魄，来祭奠那些死在她手里的弟兄！”
他双手结印，周围的魔气突然沸腾起来，在半空中凝聚成无数把虚幻的长剑，剑尖直指凌辰和苏沐雪。这些长剑上都缠绕着冤魂的残念，每一道残念都在发出凄厉的哀嚎，试图再次侵入两人的识海。
“小心！这是‘万魂剑’！”苏沐雪将引灵玉挡在身前，青绿色的灵力在她周身形成一个巨大的护罩，“被剑尖刺中的人，魂魄会被直接抽出！”
凌辰没有退缩。
他突然想起《镇魔心经》中记载的一句话：“心若磐石，万魔不侵。”
“爹，娘，请看我如何破阵。”他在心中默念，青岚圣剑与玄冰剑突然交叉成十字，金蓝两道剑气冲天而起，在半空中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那些虚幻的长剑刚靠近旋涡，就被剑气搅成了碎片，里面的冤魂残念则被金色的火焰净化，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空中。
“不可能！”毕方尖叫起来，他能感觉到，自己操控的万魂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你的剑意怎么可能克制我的幻心术？！”
“因为你不懂。”凌辰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裂缝中回荡，“剑，从来都不是用来杀戮的。”
他的身影突然在原地消失，下一秒就出现在毕方身后。青岚圣剑的剑尖抵在毕方的后心，金色的剑气顺着剑尖涌入，毕方身上的魔气如同潮水般退去，露出底下早已被魔纹侵蚀的骨骼。
“你娘当年也是这么说的……”毕方的声音变得无比虚弱，青铜面具彻底碎裂，“但她最后还不是……死在了殿主的‘血神指’下……”
凌辰的瞳孔骤然收缩。
母亲的死因，一直是他心中的谜。父亲说她是生他时难产而死，但毕方的话却像一把尖刀，刺破了这个美丽的谎言。
“她是怎么死的？！”凌辰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圣剑的剑气又加重了几分。
毕方突然怪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疯狂：“想知道？那就去九幽炼狱问殿主吧！他会让你……死得比你娘还惨！”
他的身体突然膨胀起来，暗红色的魔气从他七窍中喷涌而出：“血魔自爆，同归于尽！”
“小心！”苏沐雪尖叫着扑过来，引灵玉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青光，将凌辰往旁边一推。
“轰——！”
毕方的身体炸成了一团血雾，狂暴的气浪将整个裂缝都震得摇摇欲坠。凌辰被气浪掀飞出去，后背重重撞在岩壁上，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发现右腿被掉落的碎石压住，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凌辰！”苏沐雪冲过来，手指刚触到他的伤口，就被他猛地按住。
“别碰！”凌辰的声音带着痛苦，“血雾里有毒！”
他能感觉到，一股阴寒的毒素正在顺着伤口往心脏蔓延，所过之处，经脉都被冻结成了冰碴。青岚圣剑的金色剑气在体内疯狂抵抗，但毒素的蔓延速度实在太快，他的眼前已经开始发黑。
苏沐雪急得眼泪都掉了下来。她突然想起师父手札里的记载，引灵玉不仅能净化魔气，还能解天下奇毒。她毫不犹豫地将引灵玉按在凌辰的伤口上，同时将自己的青岚灵力源源不断地注入玉中。
“嗡——”
引灵玉爆发出柔和的绿光，那些阴寒的毒素遇到绿光，就像冰雪遇到了暖阳，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凌辰感觉到一股暖流顺着伤口涌入体内，冻僵的经脉渐渐恢复了知觉。
“谢谢你，雪儿。”他虚弱地笑了笑，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苏沐雪摇摇头，眼泪却掉得更凶了：“都怪我，要是我再快点……”
“不怪你。”凌辰握住她的手，“是我太大意了。”
就在这时，裂缝深处突然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一个身高三丈的巨汉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他赤裸着上身，肌肉上布满了暗红色的魔纹，手里拖着一柄巨大的战斧，斧刃上还在滴着鲜血。
“毕方那个废物，连两个小娃娃都收拾不了。”巨汉的声音如同洪钟，每说一个字，地面就震动一下，“凌辰，苏沐雪，你们的人头，老子要了！”
凌辰的瞳孔骤缩。
这个巨汉身上的气息，竟比血屠护法还要强横！
“血魔殿二长老，‘巨灵’孟贲。”苏沐雪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引灵玉在她掌心烫得惊人，“传说他是用百具妖兽的骸骨炼制而成的，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孟贲狞笑着举起战斧，斧刃上突然燃起暗红色的火焰：“让你们尝尝‘焚天斧’的厉害！”
他的身影如同小山般压了过来，战斧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劈向凌辰。凌辰想要起身，却发现右腿的伤势比想象中更重，根本用不上力气。
“小心！”苏沐雪挡在他身前，引灵玉的绿光在她周身形成一道护罩。
“咔嚓——”
护罩应声而碎，苏沐雪被气浪掀飞出去，撞在凌辰身边，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雪儿！”凌辰目眦欲裂，体内的龙元之力与父亲的残魂之力同时爆发，青岚圣剑与玄冰剑自动飞到他手中。
“想拼命？”孟贲笑得更加狰狞，“那就让老子把你们两个挫骨扬灰！”
他再次举起战斧，这一次，斧刃上的火焰变得更加浓郁，甚至开始扭曲周围的空间。
凌辰深吸一口气，双剑突然交叉成十字。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根本不是孟贲的对手，唯一的胜算，就是动用那招还未完全掌握的禁术——“双剑合璧·破妄”。
这是青岚圣剑的器灵在他识海中留下的最后一招，需要同时燃烧龙族血脉与青岚灵力，威力虽强，却会对身体造成极大的损伤。
“凌辰，不要！”苏沐雪看出了他的意图，挣扎着想阻止他，“这招太危险了！”
凌辰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无比温柔，却带着一丝决绝：“相信我。”
他将双剑举过头顶，金色的龙元与蓝色的剑意在他周身交织成一个巨大的光茧。光茧中，他的身体开始散发出淡淡的金光，额角的龙角再次浮现，只是这一次，龙角上布满了细密的裂痕——那是燃烧血脉的代价。
“破妄！”
凌辰低喝一声，光茧突然炸开，金蓝两道剑气如同两条咆哮的巨龙，瞬间吞噬了孟贲的身影。整个裂缝都在剧烈震动，岩壁上的碎石哗哗作响，那些隐藏的禁制在剑气中纷纷失效，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石面。
孟贲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巨斧在剑气中寸寸断裂，他那刀枪不入的身体竟被剑气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暗红色的血液喷溅在岩壁上，发出滋滋的灼烧声。
“不——！”孟贲的身体开始崩溃，那些组成他躯体的妖兽骸骨在剑气中纷纷碎裂，“殿主大人不会放过你们的——！”
他的声音在裂缝中回荡，最终随着躯体的崩溃而彻底消失。
剑气散去，凌辰踉跄着跪倒在地，嘴角不断涌出鲜血。他的脸色苍白如纸，额角的龙角已经断裂，金色的鳞片失去了光泽，显然燃烧血脉对他造成了极大的损伤。
“凌辰！”苏沐雪扑过来抱住他，眼泪滴在他的玄袍上，晕开一朵朵小小的水花，“你怎么样？别吓我……”
“没事……”凌辰虚弱地笑了笑，伸手抚摸着她的头发，“我们……到分舵了。”
苏沐雪抬头望去，只见裂缝的尽头豁然开朗，一座巨大的黑色城堡矗立在断魂崖的腹地。城堡的大门上雕刻着一个巨大的骷髅头，骷髅头的眼睛里燃烧着绿色的火焰，正是血魔殿的标志。
而在城堡的上空，盘旋着一道极其浓郁的血云，血云中央，隐约可见一颗巨大的血珠正在缓缓转动——那是血神珠的本体！
“原来……血神珠的本体一直在这儿。”苏沐雪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之前飞走的，只是它的一缕分身！”
凌辰的心头剧震。
他们还是中计了！
血魔殿故意让血神珠的分身飞走，引他们来到断魂崖，就是为了让他们亲眼看到血神珠即将炼成的景象，从心理上击垮他们！
“看来……我们别无选择了。”凌辰挣扎着站起身，青岚圣剑与玄冰剑在他手中微微颤动，像是在回应着他的决心，“雪儿，准备好了吗？”
苏沐雪擦干眼泪，握紧引灵玉，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准备好了。”
两人相视一眼，同时朝着黑色城堡走去。城堡的大门在他们面前缓缓打开，露出里面阴森的庭院。庭院中，无数根黑色的石柱直插云霄，每根石柱上都绑着个气息奄奄的修士，他们的生机正被源源不断地抽向血云中央的血神珠。
血神珠的第九道光环，已经凝聚了一半。
凌辰知道，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但他没有丝毫畏惧。因为他知道，自己手中握着的，不仅是两柄古剑，更是无数生灵的希望。
他深吸一口气，双剑同时举起，金色与蓝色的剑气冲天而起，在血云中劈开一道缺口。
决战的时刻，终于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