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皆是江湖上响当当的角色,骨子里自然是有几分傲气在的,现在被元照如此轻视,难免觉得心中不忿,一时间竟与无人应声。
谭刺史瞧出了他们的窘境,眼底闪过一丝焦灼,暗中朝四人递去眼色:这是说服这位元大师的唯一机会。
太皇太后早有严令,四人必须听谭刺史与吴郡守调遣,因此他们彼此对视一眼后,终究是压下了心头的不忿。
为首的中年男子深吸一口气,双手抱拳,对元照沉声道:“既然如此,那我等便厚颜请元大师赐教了。”
“那就请吧。”元照淡淡颔首,神色波澜不惊。
一行人当即移步至十方峒中央的练功广场。
这广场是特意开辟出给大家练功用的,石板铺地,开阔平坦,正适合切磋比试。
元照孤身立在广场中央,身姿挺拔如松,气定神闲。
钟南风四人则分据东、西、南、北四方,呈合围之势站定,神色凝重如铁。
元照要与人比试的消息早已传开,周遭挤满了闻讯而来的十方峒寨民。
“在下钟南风,请元大师赐教!”东边那名儒雅剑客手持长剑,剑眉微挑,抱拳行礼时身姿挺拔,声音清越如泉。
他一身青衫,星目炯炯,正是大萧玄都门门主,江湖人称“清风剑客”。
西边扛着巨型狼牙棒的壮汉嗓门如洪钟,大咧咧道:“在下李狂,请赐教!”
他满脸虬髯,双目圆睁如铜铃,身形魁梧如铁塔,肩上狼牙棒寒光凛凛,正是成名已久的独行侠“黑瞎子”,一身蛮力在江湖上难逢敌手。
南边的青衣道士指尖轻捻拂尘,银丝簌簌轻颤,语调沉稳如岳:“贫道松溪子,见过元大师。”
他道袍整洁无垢,眉目间透着几分仙风道骨,正是大萧拂云宗宗主。
北边那名书生打扮的儒士手持铁笔,笔尖斜指地面,微微躬身行礼:“在下梁靖宇,恭请大师赐教。”
他面容俊秀,气质儒雅,乃是大萧西海楼楼主。
听了四人的名号,元照眼中闪过一丝真切的讶异,抬眸问道:“你们是大萧人?”
难怪会突然冒出这几位陌生的一品高手,原来竟是大萧武林人士。
元照好歹也在江湖上闯荡近十年,对这些成名人物自然有所耳闻。
钟南风的“清风十三式”快剑灵动飘逸。
松溪子的“流云拂尘手”精妙绝伦。
梁靖宇所在的西海楼乃是能在江湖上排进前三的追风楼,仅次于排名第一的七星楼和排名第二的赏月楼。
而李狂则是独行侠中的佼佼者,一身横练功夫铜皮铁骨,无人能及。
其实大萧在建国之前本是蛮荒之地,后来受大梁文化熏陶才得以发展,境内门派大多是从大梁迁移过去的。
所以论江湖整体实力,大萧是要逊色大梁不少的。
钟南风闻言,剑眉舒展,含笑道:“没想到元大师竟识得我等,真是荣幸之至。”
元照心中愈发疑惑,眉梢微蹙:“你们身为大萧人,却替大梁朝廷效命,难道就不怕大萧朝廷找你们宗门的麻烦?”
松溪子轻轻甩动拂尘,银丝翻飞如浪,淡声道:“贫道早已脱离拂云宗,如今孑然一身,与宗门再无瓜葛。”
钟南风与梁靖宇也纷纷点头,神色坦然——二人亦是各自脱离了原属势力。
唯有李狂咧嘴一笑,满不在乎道:“老子无门无派,孤家寡人一个,谁也管不着!”
元照心中暗惊,她那位姑姑当真是手段了得,竟能让堂堂一宗之主、一楼之主甘愿放弃基业,归顺大梁朝廷。
“既然如此,那咱们便开始吧。”元照话音落,身形微微下沉,摆出了迎敌的架势,周身气息平和无波。
谁知她刚站定,钟南风便目光扫过她空空如也的双手,疑惑问道:“我听闻元大师最擅长刀法,今日为何不见你的佩刀?”
元照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轻轻摇头:“对付四位,无需用兵器。”
“你!”这话一出,四人顿时眉头紧锁,脸色齐齐沉了下来。
梁靖宇握着铁笔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语气带着几分愠怒:“元大师,骄兵必败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这般托大,未免太过轻视我等!”
元照笑意不减,语气轻松自在:“这样岂不是正好?你们此行本就是为了求我相助,我若用了兵器,你们半点赢面都没有,那这场比试岂不是毫无趣味?”
李狂性子最烈,当即怒目圆睁,额角青筋暴起,就要开口驳斥,却被松溪子立刻用眼神阻止。
松溪子微微摇头,示意他以正事为重——比起一时意气,说服元照才是关键。
李狂狠狠瞪了元照一眼,终究是咬牙忍住,别过脸去,胸口兀自起伏不定。
“那么……元大师,贫道便冒犯了!”松溪子话音未落,手中拂尘已然发难。
银丝如万千钢针破空而出,淡青色真气裹着凌厉劲风,直取元照面门。
拂云宗“流云拂尘手”的精妙尽显,银丝看似散乱无章,实则暗含九宫八卦方位,将她上三路的所有闪避空隙尽数封死,密不透风。
几乎是同一瞬间,钟南风长剑出鞘,“呛啷”一声清响,剑光清冽如寒泉奔涌。
“清风十三式”的快剑绝技被他施展到极致,剑影重重叠叠,如同漫天星点,既锁死了元照的左右退路,又与松溪子的拂尘攻势隐隐呼应,衔接得毫无缝隙,天衣无缝。
李狂一声暴喝,震得周遭空气嗡嗡作响。
他双手紧握狼牙棒,双臂青筋暴起如虬龙盘绕,沉重的兵器在他手中竟如鸿毛般灵动,却又带着万钧之力。
“破天锤法”的刚猛被他发挥到极致,一棒狠狠砸向元照脚下,地面石板瞬间崩裂,碎石飞溅如箭,同时棒风横扫而出,逼得元照无法下沉重心,只能凌空闪避。
而梁靖宇则游走在最外围,目光锐利如鹰隼,死死锁定元照的身形,手中铁笔如灵蛇吐信,笔尖真气凝聚如墨点。
西海楼“点星笔”专打周身大穴,他耐心等待,只待三人攻势撕开一道缺口,便要给予致命一击。
四人虽出身不同势力,却明显不是第一次配合,彼此对对方的武功路数了如指掌,攻防之间默契十足。
松溪子的拂尘牵制上三路,钟南风的长剑封锁左右,李狂的狼牙棒控制下盘与空间,梁靖宇的铁笔伺机偷袭。
四层攻势层层叠叠,真气激荡得周遭空气都在震颤,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杀网,连头顶的阳光都被这凌厉的气势遮去几分,广场上竟泛起一丝寒意。
围观的寨民们看得心惊胆战,不少人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四位一品高手联手对敌的恐怖场面,他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自然胆战心惊。
若是不小心被波及,恐怕瞬间就会被真气震伤,直接毙命都有可能。
可元照脸上却不见半分凝重,反而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她的身形看似缓慢,却恰好踩在四人攻势的间隙之中,如同闲庭信步,从容不迫。
面对拂尘银丝的攒刺,她头微微一偏,发丝被劲风拂得轻轻飘动,银丝擦着她的耳畔飞过,带出一道细微的破空声。
钟南风的长剑刺至肋下,她腰身如柳枝般柔韧一拧,衣衫与剑锋擦过,猎猎作响。
她同时运转天拂手,右手食中二指轻轻一弹,指风精准击中剑脊。
钟南风只觉手腕一阵酸麻,力道瞬间滞涩,剑势不由自主地偏了半寸,错失了要害。
李狂的狼牙棒砸至身前,她左脚脚尖轻点地面,身形如柳絮般轻盈斜飘而出,恰好避开棒风的碾压。
落地时还不忘抬手在狼牙棒上轻轻一拍,一股柔劲顺着兵器传来,李狂只觉力道一滞,后续招式竟慢了半拍,硬生生打乱了节奏。
这位元大师的身法怎会如此诡异?
梁靖宇心中暗暗叫苦,铁笔数次蓄势待发,却始终找不到半分破绽。
元照的身影就像水中月、镜中花,看似近在咫尺,却始终无法真正触及,让人抓心挠肝。
他索性改变策略,铁笔不再专注点穴,而是化作一道道墨色真气,朝着元照周身笼罩而去,试图用真气压制她的身法,逼她露出破绽。
松溪子见状,立刻会意,拂尘银丝骤然暴涨,真气灌注之下,柔软的银丝变得坚硬如钢,不再是单纯的牵制,而是化作无数道小剑,密密麻麻朝着元照周身刺去,铺天盖地。
钟南风长剑挽起朵朵剑花,剑势愈发凌厉,每一剑都带着刺耳的破风之声,直指元照的气海、膻中两大要害。
李狂则猛地将狼牙棒掷出,兵器带着雷霆之势砸向元照面门。
同时他身形紧随其后,双拳紧握,真气凝聚拳峰,显然是要弃械近身搏杀,以蛮力破局。
四人的配合愈发紧密,攻势也愈发狠辣,杀网收缩的速度越来越快,眼看就要将元照彻底困住,插翅难飞。
可元照依旧气定神闲,她忽然身形一顿,不再闪避,双手负于身后,竟硬生生迎着四人的攻势站在原地,神色淡然,仿佛周遭的凶险与她无关。
“好机会!”李狂见她终于不再躲闪,眼中闪过一丝狂喜,双拳带着千钧之力,如重锤般砸向她的胸口。
钟南风的长剑、松溪子的拂尘、梁靖宇的铁笔也同时攻至。
四道攻势汇聚于一点,真气激荡之下,连周遭的空气都泛起了肉眼可见的涟漪,威势骇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元照嘴角的笑意骤然收敛,周身气息陡然一变。
原本平和的气息瞬间暴涨,无形的气浪以她为中心轰然扩散开来,如同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激起千层浪。
李狂的双拳刚触及气浪,便如遭重击,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般被弹飞出去,在空中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半空。
钟南风的长剑刺进气浪之中,剑势瞬间被瓦解,他只觉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道顺着剑身传来,手腕剧痛难忍,长剑险些脱手飞出。
松溪子的拂尘银丝在气浪中寸寸断裂,真气反噬之下,他闷哼一声,连连后退数步才勉强稳住身形,脸色苍白。
梁靖宇的铁笔更是直接被气浪震飞,他本人也被掀翻在地,狼狈不堪地爬了起来,发髻散乱。
怎么可能?这是何等实力?
超一品武者怎会强到这种地步?
难道……
一时间,四人心中同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莫非这位元大师,已经突破到了传说中的绝顶高手之境?
这一下变故让四人又惊又怕,看向元照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深深的忌惮。
短暂的错愕之后,四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狠厉。
事已至此,退无可退,只能拼死一搏了。
松溪子口中念念有词,拂尘上的剩余银丝突然裹上浑厚的真气,散发出淡淡的青色光芒,犹如燃起了一簇簇淡青色火焰。
这是拂云宗的禁术“焚尘诀”,以燃烧自身真气为代价,换取极致的攻击力,乃是一种搏命之术,动用之后至少需休养三月才能恢复。
钟南风长剑斜指天际,剑身骤然迸发出炽烈的白光,“清风十三式”的最后一式“风卷残云”全力施展,剑影如龙卷风般席卷而来,气势骇人,所过之处尘土飞扬。
李狂落地后不顾伤势,周身肌肉暴涨数分,衣衫被撑得鼓鼓囊囊,几乎要撕裂。
他要施展的绝学名叫“金刚怒目”,以燃烧精血为代价,短暂提升自身实力,同样是搏命的招式,事后必会元气大伤。
梁靖宇则迅速捡起落地的铁笔,笔尖凝聚出一道凝练如实质的墨色真气,光芒幽暗,正是“点星笔”的杀招“流星赶月”,速度快如闪电,防不胜防。
元照本可轻松阻止梁靖宇捡回兵器,却并未动手,只是抱臂而立,饶有兴致地看着四人。
自从突破到凝神之境后,她已鲜少有全力出手的机会,今日正好借此机会活动活动筋骨,看看这些一品高手的压箱底绝技究竟有何能耐。
四道绝技同时爆发,青色真气、炽烈剑光、金刚拳劲、墨色星点,四种截然不同的真气交织在一起。
四股力量形成一道恐怖的能量洪流,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朝着元照碾压而去,连广场的地面都被这股磅礴气势犁出一道道深深的沟壑,裂痕纵横交错。
围观的寨民们吓得惊呼出声,纷纷后退,不少人直接被气浪掀翻在地,惊呼与尖叫声此起彼伏。
阿青也微微蹙起眉头,虽知姐姐实力高深,却也没想到这四人竟会如此拼命。
有必要吗?比试而已,至于拼命?
可元照依旧稳稳站在原地,指尖微动,无形的灵力在她身前凝聚成一道透明屏障,看似轻薄,却透着无坚不摧的气息。
当能量洪流撞上屏障的瞬间,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爆发开来,气浪席卷四方,烟尘弥漫,将整个广场都笼罩其中,视线一片模糊。
烟尘弥漫之中,四人紧盯着元照所在的位置,心中既紧张又期待。
然而烟尘渐渐散去,元照的身影依旧屹立不动,身前的透明屏障隐约可见。
她甚至连发丝都未曾凌乱半分,神色依旧淡然,仿佛刚才那惊天动地的碰撞与她无关。
“我还以为你们有多大本事呢。”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失望,未尽之言不言而喻——不过如此。
话音未落,她身形骤然消失在原地,速度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快到让人看不清轨迹。
松溪子心中警兆大生,浑身汗毛倒竖,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他刚要催动内力反击,便觉后心一麻,一股精纯无比的力量猛地涌入体内,瞬间搅乱了他的内息,经脉如被针扎般刺痛。
他张口喷出一大口鲜血,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再也动弹不得,眼中满是不甘与惊骇。
钟南风反应极快,察觉到身后动静,长剑反手刺向身后,却刺了个空,只划破一片空气。
元照的身影已出现在他身侧,右手掌轻轻印在他的肋下,“咔嚓”一声轻响,肋骨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刺耳至极。
钟南风闷哼一声,长剑脱手飞出,“呛啷”一声钉在远处的石板上。
他捂着伤口跪倒在地,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布满了冷汗,疼得浑身颤抖。
李狂怒吼着挥拳砸来,双目赤红,状若疯魔,全然不顾自身安危。
元照侧身轻松避开,左手如闪电般探出,精准抓住他的手腕,轻轻一拧。
“咔嚓”一声脆响,手腕骨骼断裂,李狂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广场。
元照顺势一脚踹在他的胸口,将他踹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尘土飞扬,他闷哼一声同样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梁靖宇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恋战,毫不犹豫便要闪身躲避。
可惜元照的攻击比他跑的快。
只见元照指尖一点,一道无形真气射出,精准击中他的膝盖。
梁靖宇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铁笔再次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回头看向元照,眼中只剩下惊骇之色。
短短数息之间,四位一品高手便尽数负伤倒地,或内息紊乱,或骨骼断裂,或口吐鲜血,再也无法起身。
元照拍了拍手,周身灵力收敛,身上不见半点尘土,气息依旧平稳如初。
她低头看向地上挣扎的四人,语气平淡无波:“尔等冒犯在先,这点伤势就当是小惩大诫。”
到底是她那位姑姑的人,下手太重终归不好。
围观的寨民们先是寂静无声,广场上落针可闻,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与喝彩声,掌声雷动,看向元照的目光中充满了敬畏与崇拜,如同在仰望神明。
松溪子惨白着脸色,挣扎着抬起头,用带着颤抖的声音问道:“元大师,你莫非已经步入了宗师之境?”
其他三人也强撑着伤势,目光死死盯着元照,眼中满是渴求与忐忑。
若是元照真的踏入了那传说中的境界,那便是江湖上的第七位武道宗师了。
而他们竟然妄图挑战宗师,还真是像那位赵姑娘所说:不自量力。
然而元照只是轻轻一笑,眼底带着几分狡黠与玩味:“你们猜?”
说罢,她转头看向一旁的谭刺史与吴郡守,语气恢复了先前的平淡:“谭大人、吴郡守,机会我已经给了,是你们没把握住,那就怪不得我了。”
谭刺史心中五味杂陈,他强压下心头的波澜,朝元照拱了拱手,声音干涩沙哑:
“今日打扰了,既然元姑娘不愿出手相助,那我们便告辞了。”
说着,他挥手示意手下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受伤的四人搀扶起来,随即一行人离开了蝶花峒。
出了十方峒,谭刺史目光沉凝,侧身看向松溪子,语气带着几分审慎问道:
“松溪子道长,你确定那位元大师已然是绝顶高手?”
松溪子缓缓颔首,眼底透着一丝凛然:“错不了。我等不止一次与长公主交手,公主亦是超一品修为,却绝无可能这般轻描淡写便击败我四人。”
梁靖宇当即点头附和,语气笃定:“不错,那位元大师的强大,已然远远超出超一品的范畴,深不可测。”
谭刺史闻言,脸上浮现出几分复杂的感叹:“谁能想到,国公府的后人竟能出一位如此强者。
幸亏先皇已然仙逝,否则若是那位元大师想要报仇,恐怕整个大梁皇室,当真无人能拦得住她。”
一旁的吴郡守眉头微蹙,满脸疑惑地追问道:“皇室不是还有天龙老人护着吗?他的实力想必能制衡一二。”
钟南风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凝重:“天龙老人年纪实在太大了,早已到了日薄西山的地步。若是那位元大师真的突破到了宗师之境,二人对上,输的必然是天龙老人。”
谭刺史眼神晦暗,幽幽地说道:“现在太皇太后,正在等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吴郡守眼中好奇更甚,连忙追问。
谭刺史斜瞥了他一眼,语气带着几分深意说道:“长公主突破更高境界,或者天龙老人仙逝的机会——就看这二者谁先来了。”
钟南风、李狂、松溪子和梁靖宇身为太皇太后心腹,自然秒懂谭刺史的话外之意。
唯有吴郡守依旧一头雾水,满脸茫然。
这时钟南风转头看向谭刺史,语气急切地问:“谭大人,既然这位元大师不肯帮我们,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谭刺史神色平静地回答道:“自然是去五毒教。长公主乃是五毒教教主,有她在,五毒教会出手帮我们的。”
谭刺史和吴郡守的来访,对元照和阿青来说,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并未被她们放在心上。
转眼时间又过去半个月。
看着蝶花峒和十方峒的一切都已步入正轨,井然有序,元照她们终于下定决心动身离开南疆。
出发这日,蝶花峒和十方峒的男女老少悉数赶来送行,人群黑压压一片。
“元姑娘,峒主大人,你们一定要一路保重啊!”七长老眼眶微红,满脸不舍地高声说道。
阿青的目光缓缓扫过眼前的众人,眼神柔和,轻轻点头道:“放心吧,我和姐姐会好好的,你们也务必多多保重。”
石莺儿快步上前一步,一把抱住阿青,声音带着哭腔:“峒主大人,我们真的舍不得你和元姑娘。”
阿青抬手轻轻拍拍她的肩膀,温声说道:“你们好好修炼,等将来修炼有成,就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也可以去天门镇看望我和姐姐。”
“我们会的!一定不辜负峒主大人的期望!”岩豹、岩雀等人挺直脊背,一本正经地用力点头,语气坚定。
二长老脸上布满皱纹,同样面露不舍,声音带着几分沧桑:“峒主大人,将来有机会,一定回来看看我们这些老骨头。
也不知道我们这些老家伙,还有没有再见您的机会。”
其他几位长老纷纷点头附和,神色间满是怅然。
南疆和塞外分别地处大梁的最南和最北,距离横跨整个王朝,来往一趟实在十分不易。
阿青看着他们,郑重地点点头道:“放心吧,肯定还会有机会见面的。”
说着,阿青转头看向赤霞珠,语气恳切道:“蝶花峒和十方峒的安危,就劳你多多费心了。”
赤霞珠对着阿青恭敬拱手,语气坚定:“峒主大人放心,属下定不辱命。”
在十方峒和蝶花峒,她体会到了难得普通生活,不用像过去那样隐姓埋名,在刀尖上舔血,她自然会尽全力守护这里。
阿青又看向几位长老,叮嘱道:“若是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急事,立刻向迎香楼或者天鹰堡求助,切不可硬扛。”
“是!”几位长老齐声应道。
一番依依不舍的告别之后,元照和阿青便带着金铃和金若檀,登上了早已备好的马车,缓缓踏上了返回天门镇的旅程。
时光飞逝,转眼数月光阴悄然流逝,时间悄然来到冬季。
此时车外早已下起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而元照他们乘坐的马车,却依旧行驶在荒无人烟的郊外,四周白茫茫一片。
幸好这辆马车是元照用精妙机关术改造过的,不仅容量宽敞,负重能力极强,由四匹马轻快平稳地拉着,否则在这般恶劣天气里,她们恐怕早已寸步难行。
此时马车之内,元照、阿青、金铃和金若檀围坐在一起,身上都裹着厚厚的御寒毯子,她们随身携带的蛊虫,也都瑟瑟发抖地蜷缩在角落,不愿轻易露头。
元照和阿青修为高深,周身灵力流转,倒也不怎么觉得寒冷,神色依旧从容。
但金铃和金若檀就不同了。
金铃年纪尚小,又刚修炼不到一年,内力根基浅薄,根本抵挡不住这般严寒。
而金若檀因为曾经被蛊虫寄生的缘故,虽说平日里看着与常人无异,但实际上身子骨虚弱得很,畏寒怕冷。
母女俩被冻得瑟瑟发抖,紧紧地裹着厚实的兽皮,相互依偎在一起,才能勉强抵御寒意。
阿青伸手掀开马车窗帘一角,探头往外看了一眼,只见天地间一片苍茫,风雪交加,能见度极低。
她连忙放下车帘,嘴角撇了撇,无奈地说道:“这天气,真是见了鬼了,好端端的就下这么大的雪,一点预兆都没有。”
元照轻轻长叹一口气,眼神带着几分恍然道:“说起来,今日好像是除夕吧?”
连日赶路,日夜兼程,她们早已快忘记了具体时日。
“确实是除夕。”金若檀点点头,语气同样带着几分怅然。
现在回想起来,距离她和女儿脱离金蚕坞,都已经快一年了。
阿青有些气呼呼地说道:“真没想到,好好的除夕夜,我们竟然要在这荒郊野外度过,连口热乎饭都未必能吃上。”
金铃闻言,抬起冻得通红的小脸,小声嘀咕道:“我觉得挺好的呀,能和娘亲、师父还有师伯一起过除夕夜,不管在什么地方,我都很高兴。”
以前她们母女还在金蚕坞的时候,每年除夕,她们就像是外人一般,家里所有的活计永远都是她们的,旁人的热闹却从来都与她们无关。
现在终于能够摆脱金蚕坞,哪怕是在这大雪封天的荒郊野外,既没有可口的饭菜,也没有崭新的衣裳,她也一点儿都不觉得难过,反而满心欢喜。
“你这孩子。”金若檀心中一暖,无奈地伸手摸了摸女儿的脑袋,眼底满是疼惜。
这时元照开口道:“咱们还是赶紧在天黑之前找个地方落脚吧,总不能真在雪地里过夜。”
阿青点点头,附和道:“说的对,我可不想在野外过除夕夜。我出去看看,找找周围有没有能落脚的村落或者人家。”
说着,她便要掀开车帘起身。
元照见此,连忙叮嘱道:“就在附近找找就行,不要跑太远,注意安全!”
“知道啦!”话音未落,阿青身形一闪,就已经从马车里窜了出去,很快便消失在风雪之中。
大约半个时辰后,阿青浑身裹着一层积雪,顶着一身风雪从外面折返回来,脸上却满是喜色。
她一掀开车帘就说道:“找到落脚的地方了!这里往东不远有个小村落,应该能收留我们。”
元照闻言,脸上也露出几分欣喜,连忙说道:“太好了,看来不用大过年的在外风餐露宿了。快进来暖和暖和,我出去驾车。”
阿青舍不得姐姐出去吹风受冻,连忙说道:“还是我来驾车吧,反正我都已经满身风雪了,再冻一会儿也无妨。”
元照一把将阿青拉进车里,语气带着几分不容置喙:“让你进来你就进来,我难道还能被这点风雪冻着?”
阿青见状,只得乖乖地回到车里坐好,不敢再反驳。
金铃看在眼里,忍不住捂着嘴偷偷偷笑:果然,除了师伯,没人能制得住师父。
元照出了马车后,周身瞬间浮现出一道由灵力凝聚而成的透明屏障,将漫天风雪都稳稳挡在了外面,身形丝毫不受影响。
在阿青的指引下,没过多久,一座小小的村落就出现在了元照的视线里。
村子规模并不大,约莫只有十几户人家,依山而建,坐落在一座小山的山脚下。
放眼望去,无论是远处的山峦,还是近处的村落房屋,都被厚厚的皑皑白雪覆盖着,银装素裹,一片静谧。
元照驾驭着马车刚到村子入口处,就见风雪之中,一个身穿蓑衣、头戴斗笠的粗壮男子,正扛着一只野鹿,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村子里走。
元照连忙运转灵力,将声音灌注其中,高声喊道:“大哥,请留步!”
这般恶劣的风雪天气,若是不用灵力加持,声音恐怕根本传不到那人耳朵里。
那男子听到声音后,下意识地回头张望,见一辆装饰精致的马车正缓缓朝自己驶来,脸上顿时露出几分惊讶之色。
等元照驾车来到他跟前,勒住缰绳停下后,才含笑问道:“大哥,我们一行人途径此地,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雪拖住了行程,如今天色渐暗,您知不知道附近哪里可以落脚歇宿?”
那男子上下打量了元照一番,见她衣着华贵,气质不凡,猜到她身份定然不简单,非富即贵。
于是他连忙放下肩上的野鹿,憨厚地大声说道:“姑娘要是不嫌弃,就随我回家里歇歇脚如何?”
元照闻言,心中一喜,连忙说道:“那感情好!多谢大哥肯收留,真是帮了我们大忙了。”
说着,她拍了拍马车旁边的空位道:“快,大哥,上来坐,你给我指个路。”
“好嘞!”男子爽朗地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将肩上的野鹿放到马车车厢旁,随后一屁股坐了上来,动作麻利。
随即,元照在他的指引下,驾着马车朝着他的家中缓缓驶去。
此时恰逢家家户户准备年夜饭的时辰,沿途之上,元照能清晰看到村子里每家每户的烟囱里都冒着炊烟。
炊烟刚一冒出,就被呼呼的风雪吹散,可即便如此,也依旧给这个小小的村落带来了一丝丝人气和温暖。
她目光落在一旁男子身边的野鹿身上,好奇地问道:“大哥,这大过年的,您怎么还顶着风雪出去打猎啊?”
男子脸上露出几分憨厚的笑容,挠了挠头说道:“前些日子在山里弄了几个陷阱,今个儿闲着也是闲着,就想着去山上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逮到了这么一头猎物,算是意外之喜了。”
元照笑着说道:“看来今晚大哥家的年夜饭,能多加一道硬菜了。”
男子听了,心里越发高兴,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连连说道:“也是运气好,运气好罢了。”
两人一路边走边聊,气氛融洽,没过多久,就抵达了男子的家门口。
通过方才的交谈,元照已然得知,这个村子叫作小福村,而这位男子名叫孙有田,今年二十八岁,家里共有六口人:年迈的老母亲、贤惠的妻子,还有两个活泼的儿子和一个可爱的小女儿。
他们一家本不是小福村人,是几年前逃难来到这里的。
当初刚逃难到此处时,恰好赶上幼帝登基,太皇太后执政,朝廷颁布了许多惠民政策,他们一家才得以在此定居下来,安稳度日,如今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太皇太后执政后,整个大梁以极快的速度安定了下来。
元照的马车刚在孙有田家门口停稳,屋里就有人听到了动静。
紧接着,一扇木门被悄悄拉开一条缝,一个扎着羊角辫、约莫三四岁的小姑娘,从门缝里探出小脑袋,好奇地往外张望。
当看到孙有田的身影后,小姑娘眼睛一亮,立刻欢喜地喊了一声:“爹爹!”
说着,便挣脱开扶着门框的小手,一路小跑着冲了出来,直奔孙有田而去。
这小姑娘正是孙有田的小女儿孙小蝶。
孙有田见状,连忙放下肩上的东西,张开双臂稳稳将她抱起,在她冻得红扑扑的小脸上亲了一口,语气带着几分嗔怪又满是宠溺:
“乖囡囡,这么大的风,这么冷的天,你跑出来做么子呦?仔细冻着。”
“想爹爹了嘛。”孙小蝶咯咯地笑着,伸出小胳膊紧紧搂住了孙有田的脖子,将小脑袋埋在他颈间。
这时,她才注意到元照等人,小脑袋微微歪着,好奇地看向她们,脆生生地问道:“爹爹,这些漂亮姐姐是谁呀?”
孙有田笑着解释道:“她们是路过的客人,遇上大雪没地方去,今晚来咱们家过年呢。”
孙小蝶闻言,立刻露出甜甜的笑容,对着元照几人挥了挥小手,笑呵呵地打招呼:“姐姐们好!”
“小妹妹好。”元照几人见状,也纷纷露出温和的笑容,友好地回应着她。
孙有田单手将野鹿从车上拖下来,又将马车缰绳拴在门口的木桩上,随后笑着招呼元照她们道:
“外面风大,天也冷,大家都快进屋吧,别在外面站着受冻了。”
屋里的炭火正烧得旺旺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时,裹挟着的刺骨风雪瞬间被屋内的暖意撞散。
孙有田刚迈进门,便扬着嗓门喊道:“孩儿娘,快出来搭把手!有贵客到了!”
灶台边正专注翻炒着萝卜丝的王喜儿,手上的动作猛地一顿,连忙用围裙擦净手上的油星,快步迎了出来。
抬眼就见丈夫身后跟着四位衣着体面、气质不俗的姑娘,还有一个半大的丫头。
几人一个个头发上、肩头还沾着未化的雪沫,脸色冻得微微发红。
她愣了一下,还没等开口询问,孙有田就笑着上前介绍:“孩儿娘,这几位姑娘是赶路的,遇上大雪没处落脚,我把她们领家里来一起过年了。这位是元姑娘,这是阿青姑娘、金姑娘,还有这位金铃丫头。”
元照连忙上前半步,微微颔首致意,语气谦和:“嫂子好,冒昧叨扰了。我们也没想到雪下得这般急这般大,多亏孙大哥肯好心收留,否则我们今夜怕是只能在野外挨冻了。”
说着,她从袖中取出一小锭银子,递到王喜儿面前,“这点心意,还请嫂子收下,权当我们的食宿费用,不成敬意。”
王喜儿连忙连连摆手,将银子推了回去,语气爽朗又热情:“姑娘这就见外了!出门在外,谁还没个遇到难处的时候?更何况今儿是除夕,哪有让客人掏钱的道理?快进屋暖和暖和,可别冻坏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热情地招呼着,“我叫喜儿,你们喊我王嫂子就行。快上炕坐,炕头烧得热乎着呢,正好暖暖身子。”
元照见王喜儿坚决不收银子,于是便将其默默收了回来,打算等回头离开的时候再悄悄留下。
孙母听见外面的动静,也扶着炕沿慢慢站起身,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和善的笑意,对着元照几人说道:“姑娘们快坐,一路赶路,真是辛苦了。”
两个约莫六七岁的男孩,孙大宝和孙二宝,怯生生地躲在祖母身后,只露出小脑袋,好奇地打量着元照她们,小脸上满是懵懂与好奇。
孙小蝶被父亲抱着,小手指着金铃腰间晃动的银铃,叽叽喳喳地问道:“爹爹,爹爹,这位姐姐身上有铃铛,会响吗?”
金铃闻言从腰间解下银铃,“喜欢吗?送给你?”
孙有田见状连忙推辞,“这太贵重,我们不能收。”
阿青笑道:“大过年的,就当是我们给小蝶的新年礼物,收下吧,不值钱的。”
“不值钱的,给小蝶妹妹玩儿。”金铃附和着说道。
孙有田这才接过银铃递给孙小蝶,孙小蝶顿时宝贝似的抓在手里,叮叮当当地晃个不停。
阿青见状又笑着从随身行囊里摸出两颗用红绳串着的蜜枣,递到孙大宝和孙二宝这对双胞胎面前:
“来,你们是大宝和二宝是吧?小给你们吃,甜着呢。”
说着她又捏了一颗递到孙小蝶嘴边,“小蝶也有,尝尝看好不好吃。”
三个孩子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接过蜜枣,飞快地塞进嘴里,甜得眯起了眼睛,脸上的生分感瞬间消散了大半。
王喜儿见元照几人还站在原地,不由分说地上前拉着她们的胳膊往炕边带:“快坐快坐,别总站着呀。我去给你们倒碗姜茶,暖暖身子驱驱寒。”
她说完,转身快步进了厨房,不多时就端来四碗冒着袅袅热气的红糖姜茶,一一递到几人手中,“快喝,刚煮好的,趁热喝才管用。”
元照接过温热的茶碗,暖意顺着指尖迅速蔓延开来,驱散了不少寒意。
她看着王喜儿忙碌的身影,轻声说道:“王嫂子,我们也没什么能帮上忙的,不如让我们搭把手吧?也好让你轻松些。”
阿青也跟着连连点头,附和道:“是啊嫂子,别让你一个人忙活,我们也能择菜、洗碗,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计。”
王喜儿本想推辞,孙有田却在一旁开口说道:“孩儿娘,就让姑娘们试试吧,过年人多,也热闹些。”
他说着,扛起地上的野鹿往后院走去,“我去处理这鹿肉,今儿让大家都尝尝鲜!”
元照跟着王喜儿进了厨房,只见案板上整齐地摆着切好的萝卜、白菜,还有一小盆泡发得饱满的干菌子。
金若檀也跟着走了进来,轻声问道:“嫂子,我帮你择菜吧?”
她性子温婉,手上动作却十分麻利,拿起一旁的菠菜,很快就把一堆菠菜择得干干净净,根须分明。
阿青好奇地凑到灶台边,看着锅里翻炒到一半的萝卜丝,鼻尖嗅着浓郁的香气,眼睛一亮:“嫂子,你这炒的萝卜丝也太香了吧!隔着老远就闻到味儿了!”
“就是普通的家常炒法,不值当夸,”王喜儿笑着翻炒了几下,语气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家里条件有限,也没什么山珍海味招待你们,只能用这些家常菜凑活,委屈姑娘们了。”
“不委屈不委屈!”阿青连忙摆手,语气真诚,“家常菜才最有滋味呢!我来帮你烧火吧。”
说着就往灶膛里添了几块干燥的木柴,又拿起吹火筒轻轻一吹,灶膛里的火苗“腾”地一下窜了起来,橘红色的火光映得她的脸颊通红,格外鲜活。
金铃则陪着孙母坐在炕边说话,小手乖巧地搭在膝盖上。
孙母拉着她的手,慢慢讲起了自家的过往:“当年我们从北边逃难过来,一路上吃了不少苦,饿肚子是常事,还得躲避战乱。多亏了太皇太后后来的惠民政策,给了我们田地,让我们能在这里安家落户,有地种、有房住,这日子才算有了盼头啊……”
金铃静静地听着,想起自己以前在金蚕坞的日子,眼眶微微发红,轻声说道:“奶奶,你们现在的日子真好,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多幸福啊。”
她回想着刚刚孙有田和孙小蝶的相处,心里不禁感到羡慕。
那才是一家人该有的模样。
不过她很快又收起了心中的羡慕,她虽然没有父亲,但现在有了师父和师伯。
孙母笑着拍了拍她的手,眼神温和:“是啊,平平安安、团团圆圆,老婆子我一辈子就这点盼头了。”
后院传来孙有田劈柴的“咚咚”声响,与厨房里的切菜声、炒菜声交织在一起,格外有烟火气。
萝卜丝的清香、干菌子的鲜味儿,还有孙有田在后院劈柴的噼啪声,渐渐在屋里弥漫开来。
孙大宝、孙二宝吃完蜜枣,也不再胆怯,凑到金铃身边,小脸上满是好奇:“姐姐,姐姐,你们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吗?那里有山吗?有像我们这里这么大的雪吗?”
金铃耐心地笑着回答:“我们来自南疆,那里有好多好多的山,还有好多好看的花,蝴蝶也特别多,就是从来不会下这么大的雪。”
她还跟他们讲起南疆的奇花异草,讲那些色彩斑斓的蛊虫,听得两个小男孩眼睛发亮,连连追问。
没过多久,孙有田就拎着处理好的鹿肉回来了。
他见元照、阿青和金若檀三人都在厨房帮忙,脸上带着笑意:“没想到姑娘们还这么能干!这鹿肉我打算炖酸菜,炖得软烂入味,冬天吃最暖身子了。再炒几个素菜,咱们热热闹闹吃顿年夜饭!”
他们家是外来户,人丁稀少,往年过年总是不如别家热闹。
今年因为元照她们的到来,家里显得格外有人气。
夜幕渐渐降临,外面的雪下得更大了,鹅毛般的雪花簌簌落下,将整个小山村裹得严严实实。
但屋里却暖意融融,炭火越烧越旺,映得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暖意。
年夜饭很快就摆满了一炕桌。
一大锅热气腾腾的鹿肉酸菜锅端上来时,汤汁咕嘟咕嘟冒着泡,肉香混合着酸菜的酸爽,扑鼻而来。
一盘清炒菠菜翠绿爽口,看着就有食欲。
干菌子炒肉鲜香浓郁,菌子的脆嫩搭配肉的醇厚,滋味十足。
还有一盘萝卜丝炒黄豆,咸香下饭。
最后端上来的是一大盘白白胖胖的黏豆包,表皮光滑,透着淡淡的米香。
孙有田从柜子里拿出一坛自家酿的米酒,给元照和阿青各倒了一碗,酒液清澈,带着淡淡的米香。
“这酒是我去年秋天自己酿的,度数不高,姑娘们尝尝,暖暖身子。”
他一边倒酒一边说道:“刚逃难到这里的时候,哪能想到会有如今的日子啊。”
“是啊!”王喜儿不禁陷入了回忆,“那时候多苦啊!”
孙母举起自己的粗瓷碗,脸上满是笑容:“今儿是除夕,能遇上几位姑娘,也算是咱们家的缘分。来,咱们一起干杯,祝大家往后的日子都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干杯!”碗盏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暖意顺着喉咙滑进胃里,也暖了每个人的心。
孙小蝶捧着一个黏豆包,咬了一大口,甜糯的豆沙馅沾得嘴角都是,她却不管不顾,小手又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鹿肉,递到元照碗里,脆生生地说:“元姐姐,吃肉!肉香!”
元照笑着接过,夹起一块鹿肉递回给她:“小蝶也吃,多吃点长得高高壮壮的。”
席间,孙有田说起村里的趣事,眉飞色舞:“前几日李大叔家的老母鸡丢了,全村人都帮着找,找了大半天,最后发现那鸡竟然钻进了自家的柴房,在柴堆里下蛋呢……”
阿青听得哈哈大笑,也说起路上遇到的奇闻:“我们在南疆时,见过会发光的蝴蝶,到了晚上,一群群的飞起来,像天上的星星落到了凡间,可好看了!”
三个孩子听得眼睛都直了,围着阿青叽叽喳喳地追问:“真的吗?蝴蝶真的会发光吗?”
“姐姐,你还见过什么好玩的?”
……
大家越聊越热闹。
守岁时分,孙有田从屋里拿出一挂鞭炮,走到门口点燃。
“噼啪噼啪”的声响划破了雪夜的宁静,火光映亮了漫天飞雪,也映亮了每个人脸上的笑容。
孩子们捂着耳朵,却忍不住探着脑袋欢呼雀跃,就连平时稳重的金铃都忍不住跑过去凑了个热闹。
放完鞭炮,孙有田带着孩子们回到屋里,炭火依旧旺着,孙母坐在炕边,给孩子们讲起了年兽的故事,声音缓缓的,带着岁月的温润。
金若檀坐在一旁,看着眼前的热闹景象,眼眶微微发热。
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纯粹的温暖,没有算计,没有冷漠,没有苛待,只有一家人的和睦融洽,还有陌生人毫无保留的善意。
阿青悄悄碰了碰元照的胳膊,压低声音说道:“姐姐,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元照也满脸笑意地对她说道。
雪还在簌簌地下着,寒风在屋外呼啸,但这小小的屋子里,却盛满了浓浓的暖意与欢声笑语,成为了元照她们此行中,最难忘、最温暖的一段记忆。
一夜时间就这么一晃过去。
第二天清晨,元照早早地便起了床。
此时外面的大雪早就停止。
她走出屋门,站在院墙边上看着外面的雪景。
这时不远处的雪地上,一处鼓包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走过去一看,发现竟是一个浑身是雪的人躺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