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已至。大城市的街巷渐渐空旷，而汽车站、高铁站和机场却比往日更加拥挤。返乡的人流拖着行李箱，脸上写着归心似箭的迫切。
老家前些年通了高铁，回家省事许多，至少不必再担心遇上在高速路上堵上几个小时的情况。慕容瑶靠在出租车窗边，打量着这座小城的变化。新开的商场，拓宽的马路，还有那些记忆中不曾见过的高楼——家乡正在以她陌生的方式蜕变着。
直到出租车停在那栋熟悉的居民楼前，她才恍然回过神来。拖着行李箱站在家门前，慕容瑶竟有些踌躇。她知道门后等待的是什么——那些逃不开的话题，终究要被提起。
第一天，很平静，正常吃饭聊日常。
回家后的第二天，慕容瑶窝在沙发里，抱着手机和萧莫发消息，因为时差关系，国外正是晚上，萧莫才有点时间和她聊天。
电视机开着，播放着热闹的过年特辑节目，却丝毫进不了她的耳朵。
父亲在阳台上侍弄花草，母亲则不怕冷在楼下和几个相熟的人聊天。从窗口望下去，能看见她们聊得热火朝天，指指点点的动作不断，想必又是在交换着各家儿女的最新动态。
“瑶瑶，你过来一下。”父亲的声音从阳台传来，打断了她和萧莫的聊天。
慕容瑶收起手机，走了过去：“怎么了，需要我帮忙？”
父亲没有回头，继续修剪着一株兰花的枯叶：“你和萧氏集团的那个公子哥在一起了。”
预料中的质问，果然来了。
父亲这种平静却沉重的态度，让慕容瑶心里涌起一种难言的难受。她还没想好如何回应，父亲又开口了，声音低沉而有分量：
“和他断了。”
“爸！”慕容瑶忍不住提高声调。
父亲拍了拍手上的灰，直起身，目光终于落在她身上：“你看，就跟这花草一样。兰花这种娇贵的花，再怎么精心照料，不适合养在我们这种普通家庭。”他指了指那盆长势不太好的兰花，“人要有自知之明，你们不合适。”
腊月的寒风吹过阳台，冰冷刺骨，也吹乱了慕容瑶额前的碎发。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我知道。”慕容瑶缓缓吐出一口气，继续说道，“我和他家的家境相差很大，我们现在也没有走到那一步啊？”
“怎么？你还想跟他耗时间？”父亲一阵嘲笑，“你怎么这么天真，你有多少时间耗在这种没有结果的恋情上，明知道不合适还一起，不是犯蠢吗？”
“我知道我在干什么，我考虑过……”
“呵！我看你就是昏了头，考虑什么，你懂什么？”
“您就一定要这样贬低我？”慕容瑶觉得浑身的气血都涌上头顶，声音不断拔高，“我和箫莫谈恋爱是认真考虑的结果，您就不能尊重一下我的选择吗？”
这时，门开了，母亲站在玄关换鞋，嚷着说：“你们俩父女在干嘛呢？大冷天站在阳台上吹风。”
慕容瑶转过头去，脸色很难看。母亲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怎么了这是？”母亲看看女儿，又看看丈夫，“大过年的，摆什么脸色？”
父亲冷哼一声，拿起水壶给花草浇水，不再说话。
慕容瑶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爸，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能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负责？”父亲放下水壶，转过身来，“你怎么负责？六年前的事忘了吗？你差点因为那个小子丢了性命！现在他又回来招惹你，安的什么心？”
“那件事不是他的错！”慕容瑶争辩道，她想说点什么，但知道这个时候多说多错，“而且现在的我已经不是六年前那个无能为力的小女孩了。”
母亲这时终于听明白了，脸色顿时变得苍白：“瑶瑶，你和那个萧莫真在一起了？新闻上说的都是真的？萧家内斗得那么厉害，你怎么还能往里掺和？你忘了当年你爸是怎么被卷进去的？咱们家遭受了多大的委屈，你怎么就这么傻……”
“够了！”慕容瑶看着父母担忧而又愤怒的表情，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他们是关心她，但这种关心却像无形的枷锁，让她喘不过气来。
“爸，妈，”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而坚定，“我知道你们担心我。但这是我的人生，我的选择。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自己承担。”
父亲猛地一拍阳台栏杆：“承担？你承担得起吗？他们那种人家，我们高攀不起！六年前吃的亏还不够吗？”
“小点声！”母亲急忙劝阻，“邻居都听着呢！”
慕容瑶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当她再次睁开眼时，目光中已经多了几分决然：“我累了，先回房休息。”
“又是这样，每次提到他，你就甩脸色。”母亲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明显的失望。
“还不是翅膀硬了。”父亲低声附和，语气中满是无奈，“都是你惯的。”
“行了，关我什么事！”母亲打断父亲的抱怨，声音里带着委屈。
慕容瑶背靠在门板上，心一抽一抽地疼，她原以为自己足够坚强，没想到最亲的人永远知道刀子往哪里扎最痛。
门外的敲门声持续不断，像敲在她的心上。
“砰砰砰！”
母亲还在坚持，“慕容瑶，开门！一说你，你就躲起来。爸妈也是为你好，怕你吃亏上当啊！”
慕容瑶闭了闭眼，心上的难受缓解，猛地拉开门。
母亲举着的手僵在半空，脸上写满担忧。
“出来，我们一家人好好聊聊，你说你这一年到头都不回来的，说你一下就甩脸色不见我们……”母亲努力让语气平和些，走到沙发边和父亲坐在一起。
“我们好好谈谈。”父亲压着声音说道，双手抱臂在胸前，“也不要吵，认真说说你的想法。”
又来，慕容垂着头冷笑一声，走到一旁的单人椅坐下。她再抬头时，目光已经恢复平静：“大过年的，我不想吵架。这件事我心里有数。”
“你有个……”母亲刚要呛声，被父亲一个手势拦住。
“好，那你说说，你俩谈恋爱，他们家什么态度？”父亲尽量让声音保持冷静，“萧家这样的豪门，对你们俩的事怎么看？”
“没反对。”慕容瑶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怎么可能！门不当户不对！”母亲的声音带着颤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瑶瑶，我们只是普通人家，经不起他们豪门恩怨的折腾！你忘了六年前的事了？听妈的话，不要再纠缠了，我们家也惹不起，你想想你自己，吃亏的会是你。”
慕容瑶默不作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
“你知道萧家现在多乱吗？”父亲见她没有反应，继续加码，苦口婆心地说，“那个萧莫能不能平安活到继承家产都难说！抖音上都在传，萧生都搞起绑架了！”
气氛顿时凝固。
“爸！你在说什么？！”慕容瑶终于忍不住提高声调。
“怎么？你爸说的有错吗？你没看到新闻吗？故意谋划，闹得到处都在谈论，”母亲接话道，“那个差点被绑架的女生，是不是又是叶家那丫头？”
此话一出，慕容瑶一阵心虚，但面色不变，换了一种说法，“他们家族内部的事跟我没关系。”
“没关系？”母亲的声音又拔高了，“你和他谈恋爱，怎么就没关系？过去你们上学那会儿都被牵扯进去，何况是现在？”
见慕容瑶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母亲继续道：“我还不了解你？你一直没忘记那小子，巴巴地等了六年！还特地提前毕业回来参加工作，我就知道你是想和他复合！”
“你要自爱。”父亲沉声接话，“女孩子家家的像什么话！”
慕容瑶低垂下头，抬起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缓缓站起身，心中涌起一阵无力感。
“是你们说听我的想法，”慕容瑶的喉咙发堵，“说了你们又不满意，那还有什么说的必要？”
“爸妈说你几句又怎么了？”父亲生气起来，声调都变了，“我的女儿这是在跟我唱反调？”
慕容瑶被堵得难受，她偏过头，忍住自己的脾气，大过年地闹成这样实在是累，终于她决定退一步，“行了，我们没什么好谈的，根本达成不了一致。”
“瑶瑶，听话，到时候受伤的还是你。”母亲声音软下来，打起感情牌。
“你多少岁了，不小了，”父亲继续说道，“还这么天真吗？他们萧家怎么会看上你，看得上我们家，我们在他们这样的人家眼里连蚂蚁都不是……”
“这样的话，这些年你们一直在重复。”慕容瑶忽然打断他们的话，视线望向窗外，目光没有焦距，又收了回来，忍住涌上来的泪意，声音越说越带着哭腔，“我说了，你们考虑的后果我都很清楚，你们从来没有仔细听过我的话，每次都觉得我在狡辩。”
慕容瑶突然笑了起来，眼泪顺着眼眶滑落，她抬手抹掉，“行了行了，没什么好说的了。”
父母看见她又笑又哭的状态，被惊到，都没有再开口。
“这是我的选择，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自己承担。”
谈话再次不欢而散。
慕容瑶转身走向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水杯在手中微微发颤，她不得不将杯子放在台面上，双手撑住边缘。
父母在客厅里低声交谈着什么，偶尔有几个词飘进耳朵：“不懂事”、“吃亏”、“拦不住”......
慕容瑶闭上眼，想起萧莫临走前那个温暖的拥抱。他说：“等我回来。”
她知道，这一次，她不会再放手了。无论前方有多少阻碍，她都要和他一起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