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淯之的马车在城郊的土路上颠簸了近两个时辰，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刺耳的声响，像是在撕扯着周遭的寂静。
他掀开车帘，望着远处隐在暮色中的破败庄子，眸色沉得像化不开的墨。
“主子，前面就是了。”
随从低声禀报，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
齐淯之“嗯”了一声，指尖在膝上轻轻敲击着。
他前日接到密报，说找到了当年姜菀宁生母身边最得力的贴身丫鬟，被姜家秘密安置在这处庄子上，这本该是拿捏姜菀宁的绝佳筹码，可不知为何，他心里总有些不安。
马车刚停稳，齐淯之便大步流星地走进庄子，院子里杂草丛生，几只麻雀被惊得扑棱棱飞起，撞在腐朽的木门上发出闷响。
他派来先行看守的两个护卫不见踪影，只有西厢房的门虚掩着，随风吱呀作响。
齐淯之的声音冷得像冰。
“人呢？都死哪里去了？”
随从也察觉到不对劲，立刻慌忙冲进屋里，片刻后又踉跄着跑出来，脸色惨白：“王、王爷，没人！屋里空的，连铺盖都不见了！”
齐淯之猛地踹开房门，只见屋内陈设简陋，桌上的茶盏还带着余温，墙角的木箱敞开着，里面却空空如也。
他走到窗边，见窗台上有几道新鲜的划痕，显然是有人强行撬开窗锁离开的痕迹。
“废物！”
齐淯之反手一掌拍在桌上，木桌应声裂开一道缝隙。
“派来看守的人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随从在庄子里翻找了半天，终于在柴房的角落发现了两具早已冰冷的尸体，正是先前派来的护卫。
两人脖颈处都有一道极细的伤口，显然是被高手一击毙命。
齐淯之站在尸体旁，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柴房里回荡，带着几分自嘲，又带着几分狠戾。
“好手段，真是好手段。”
他摩挲着指尖的玉扳指，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语气是如同冰碴一样的冷漠。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悄无声息地转移人，还能让我派去的人连个求救信号都发不出来，这京城里，除了赫连烬，还能有谁？”
他转身走出柴房，望着天边最后一抹残阳，嘴角勾起一抹阴鸷的弧度。
赫连烬啊赫连烬，你倒是护得她周全，可你越是这样，我偏要看看，这朵看似温顺的解语花，究竟能给你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与此同时，京郊另一处雅致的别院深处，赫连烬正坐在窗边，听着跪在地上的老妇低声诉说。
那老妇正是从庄子上被转移出来的丫鬟春桃，此刻她鬓发凌乱，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的神色。
“姨娘当时进门的时候，就有了二小姐，后来姨娘又有了身孕，只是……自姨娘去后，二小姐就被挪到了后院的柴房，冬日里连件像样的棉衣都没有，每日只能喝些残羹冷炙……”
春桃的声音里有些颤抖，也有些无奈。
“奴婢自知留在姜府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离开前也听夫人向老爷说起，二小姐是不祥之人，需得送出去磨炼才行，后来的事，奴婢就不知道了。”
赫连烬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骨节泛白，他想起初见时姜菀宁温顺的眉眼，想起她在宫宴上从容应对的模样，想起她眼底偶尔闪过的锋芒，却从未想过，这个看似沉静的女子，竟熬过了那样不堪的童年。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竟生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疼惜。
“王爷。”
连赢不知何时站在门口，见赫连烬神色恍惚，轻声提醒道：“夜深了，该歇息了。”
赫连烬抬眸，眼底的情绪已恢复如常，只淡淡问道：“安置好她了？”
“已按主子吩咐，送她去江南庄子上了，这辈子不会再有人找到她。”
连赢顿了顿，目光落在赫连烬脸上，试探着道：“方才属下在外头听了几句，姜二小姐的遭遇，确实令人唏嘘。”
赫连烬没有说话，只是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连赢又道：“其实依属下看，姜二小姐这般聪慧坚韧，却偏偏命途多舛，实在可惜，她这一路走来吃了太多苦，若是能寻个真心疼爱她的夫君，护她一世安稳，也算是弥补了从前的苦楚。”
赫连烬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连赢的话像一颗石子，在他心湖投下圈圈涟漪。
他想起姜菀宁端着茶盏时沉稳的模样，想起她被姜元姝刁难时不卑不亢的姿态，那样一个女子，确实该被人好好疼惜。
他微微颔首，声音低沉道：“你说得有理。”
连赢见他认同，眼底闪过一抹复杂，躬身离去。
二小姐，你是个好的，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王爷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全盘皆散。
屋内只剩赫连烬一人，他望着杯中晃动的茶影，恍惚间竟映出姜菀宁那双藏着锋芒的眼睛。
他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苦涩的茶水滑过喉咙，却驱不散心头那点异样的情愫。
汀兰水榭的烛火摇曳，姜菀宁坐在梳妆台前，小心翼翼地从锦盒里取出两样东西。
一样是从那半张残图上剪下的图腾，线条扭曲诡异，另一样是上次的黑衣人身上临摹下来的图腾。
她将两张图并排放置在烛火下，仔细比对。月光透过窗棂洒在纸上，将图腾的每一笔都映照得清晰无比，无论线条的粗细，又或者是走向，竟是分毫不差。
姜菀宁的呼吸骤然一滞，指尖微微颤抖。
怎么会这样？这个图腾究竟代表着什么？是某个秘密组织的标志，还是某个家族的族徽？母亲的死，黑衣人的出现，难道都与这个图腾有关？
姜菀宁忽然想起赫连烬那日在宴席上说的话：“这宫里的夜，很长。”
那时她只当是提醒，此刻想来，或许他早已洞悉了这深宫里的暗流涌动，他会不会知道这个图腾的来历？
她将两样东西小心收好，藏在梳妆台的暗格里，窗外的桂花香依旧清幽，却仿佛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危险气息。
这场棋局，果然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姜元姝和三皇子的私会只是小打小闹，真正的危险，恐怕就藏在这个神秘的图腾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