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泉卫星发射中心深处，地下17层。
厚重的铅门无声滑开，一股混合着机油，臭氧和地下岩石特有的，阴冷的空气扑面而来。
荧光灯管照亮出一条狭长而压抑的走廊。
两侧是厚重的混凝土墙壁，斑驳处渗出点点暗黄的水渍，无声诉说着这里的与世隔绝与岁月沉重。
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孤寂。
明昭穿着一身没有任何标识的深蓝色工装，拎着一个半旧的帆布工具包跟在一位神色肃穆的保密干事身后。
苏轩紧随其后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同样不起眼的金属箱子。
这里就是代号银河的绝密计划核心研发区！
此处是一个深埋在大漠地底的超级实验室。
走廊尽头，一扇更加厚重，泛着金属光泽的合金门缓缓开启。
然后的景象豁然开朗，却又带着更深的空间压抑。
苏轩此刻的心情既激动又紧张。他有些不安地看了一眼明昭。
见明昭神色依旧冷静沉着，那颗不安的心此刻也安定了下来。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半球形的地下空间，穹顶高耸，被分割成数层环形平台。
中间是一个下沉式的巨大工作区，此刻灯火通明，摆放着各种明昭从未见过的，充满粗犷工业美感的庞大仪器骨架，和缠绕着粗壮线缆的测试平台。
空气里弥漫着过高压电的嗡鸣和冷却液特有的刺鼻气味。
然而带给人压抑和窒息的并非只有环境，还有周围投射过来的目光。
就在环形平台的二层，一个由防弹玻璃隔出的观察室里，坐着几个人。
居中是一位头发花白，面容严肃，戴着厚厚眼镜的老人。
他的眼神十分锐利！此刻正透过玻璃冷冷地俯视着走过来的明昭。
他是银河计划技术委员会首席顾问：闫振生院士，国内物理学界的泰山北斗。
而他旁边，坐着几个同样神情严肃，带着审视意味的专家。
更刺眼的是观察室角落里，一个穿着考究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慢条斯理摇晃着红酒杯的外国人。
他的名字是瓦列里-伊万诺夫。
他是苏联派来的技术援助专家代表。
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一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和淡淡的嘲弄。
明昭和苏轩在工作区边缘站定。
巨大的空间里，只有仪器低沉地嗡鸣着。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身上。
闫院士的声音，通过观察室的扩音器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在空旷的实验室里回荡。
“明昭同志！苏轩同志！欢迎你们加入银河。”
“虽然你们在天音项目中的表现显得有点小聪明，但这里是太空。”
他指了指穹顶上方冰冷的岩石：“是物理法则的绝对领域，不是靠点矿石和罐头盒子就能糊弄过去的。”
闫院士猛地一拍面前的控制台发出砰的一声闷响，语气陡然变得严厉而愤怒。
“我看了你提交过来的初步方案，你的核心居然是依托量子纠缠态！建立星际通信链路？荒谬！
你这是彻头彻尾的伪科学，是唯心主义的幽灵，你这是对唯物辩证法的公然背叛，动摇国本根基的歪理邪说。”
每一个字都带着雷霆般的陆绎和盖棺定论的审判。
“闫老，明昭同志的理论……”
苏轩忍不住想开口辩解，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闭嘴。”闫院士厉声打断！目光看向苏轩，带着实质的冷意。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苏轩脸色煞白，握紧了拳头。
他知道，依照他的天赋，是进不了这个项目组的！
他能跟过来，完全是因为他是明昭的助手。
观察室里，瓦列里优雅地缀了一口红酒，嘴角勾起一个极具讽刺意味的弧度。
他的声音通过同声传译设备响起，带着隆重的俄语腔调，懒洋洋的，却像是毒蛇吐信。
“哦，亲爱的闫，何必动怒呢？”
他晃动着酒杯，猩红的液体在杯壁上挂出妖异的痕迹。
“年轻人嘛，总喜欢幻想！量子纠缠？上帝掷骰子？哈！”
他发出一声短促的充满鄙夷的嗤笑。
灰蓝色的眼睛转向下方的明昭，如同看着实验室里一只新奇但注定失败的小白鼠。
“明昭小姐。”瓦列里的语气变得语重心长，却比闫院士的怒火更令人难堪。
“我很佩服你的想象力，真的！但现实是，你们连稳定可靠的微波通信晶体管，都还在实验室里摸索，成品率低得可怜。啧啧……”
“还想要光子？”他夸张地摊了摊手，酒杯里的红酒差点晃出来。
“那需要超低温！超高真空！比头发丝还细的精密光学器件！这些东西……你们有吗？就凭你们能造出来吗？”
苏轩听着他羞辱性的语言，指甲深深地掐进了肉里，巨大的耻辱心被激起。
不愤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瓦列里。
瓦列里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隔着厚厚的防弹玻璃。
那双灰蓝色的眼睛牢牢锁定了明昭，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带着赤果果的羞辱。
“放弃吧，年轻人！太空是强者的游戏，而你们……还没学会走路，就想着飞向星辰。
不如脚踏实地，先学会怎么造好一颗能响的广播卫星。哈！”
他刻意加重的广播卫星几个字，引起了他身后同样来自苏联的几个专家压抑的低笑声。
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巨大的地下空间里，只剩下仪器单调的嗡鸣，和瓦列里那带着毒刺的话语在回荡。
苏轩气得浑身发抖，要是那人就站在他面前，他能立刻提着拳头给他来一下。
环形平台上，一些埋头工作的年轻研究员也偷偷抬起头，看向明昭的眼神，充满了复杂。
有同情，有怀疑，也有隐隐的失望。
明昭站在原地，身形站得笔直。
面对严院士的怒火驳斥，和瓦列里赤裸裸的羞辱。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他们想看到的愤怒。
也没有辩解，没有屈辱，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如同风暴中心绝对禁止的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