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棠心跳加快。
这是她入宫以来,需要做的最大决定。
在苏言辞跟前,总觉心安。
无条件的信任,缓缓道:“若是禀告皇上,依着皇上的野心,必定会不管不顾出征。”
“拿下北境才是他心之所向,纵然这样,会赔上凤栖国大半百姓性命也在所不辞。”
婉棠语气沉重:“除非我暂停一切计划,重新举办善堂。”
“出钱出力,平定后方安宁。”
此话一出,苏言辞不由激动:“可这样且不是便宜了楚云峥?”
“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最是了解他的心思。”
“一个人的野心,是不会因为征服而停住脚步。反而会因为胜利膨胀。”
苏言辞再三犹豫。
终是开口:“年少时,他求我出谋划策,一开始仅是为了能够在众皇子突出。”
“可先皇却认定他的能力配不上野心,强压一头,让他留在宫中。”
“为了达到目的,他可以不顾手段。”
苏言辞和婉棠面色同时一沉。
所谓的手段,自然是认贼为母,甚至谗害忠良。
苏言辞继续道:“登基之后,他痛恨受人限制,故意培养许承渊。”
“后又忌惮许承渊功高震主,势必瓦解朝中三足鼎立之势。”
“至于后面的事情,无需多言,想必你心中有数。”
婉棠沉默。
她如何不知。
当许砚川打破这三足鼎立,扛起大旗时,楚云峥何尝不是疑心重重,要了许砚川的命。
甚至,午夜梦回,婉棠都能听见许砚川责备自己的声音。
他一声声地痛恨婉棠的疏忽。
甚至极有可能,婉棠当初所有的算计,在楚云峥眼中早就是透明一般。
楚云峥不过是顺水推舟,故意让许砚川站出来的。
想到这些,婉棠再看苏言辞,自嘲一笑:“到底是我自作聪明。”
“看来你是早已看穿他的真面目,所以才会一再推迟,不肯入朝为官?”
“嗯。”苏言辞点点头。
“兔死狗烹,见得多了,真怕有一天,也会落在自己头上。”
想到此处,婉棠心中满是悲凉。
缓缓道:“这件事情你暗中部署,若有银钱需求,尽管去找祺齐。”
“是!”苏言辞应声。
“对了。”婉棠想了想,问道:“赈灾进行得如何了?”
苏言辞压低声音,眼中掩饰不住的愤怒:“各地灾情奏报,都被皇上以稳定民心为由压下了。”
“但实际情况比朝堂上说的,更严重。”
“江北已有灾民聚众起事,杀了当地贪墨赈灾粮的县令。”
“若朝廷再无有效举措,星星之火,恐成燎原之势。”
不知道是不是深秋到来,婉棠只觉得浑身凉得很:“我们暗中筹集的粮食,还能支撑多久?”
“最多半月。”苏言辞眉头紧锁,“杯水车薪。”
“而且我们的人发现,有人在暗中高价收购粮食,囤积居奇。追查下去,线索指向了白梨的母家,白氏。”
婉棠眼中寒光一闪:“又是她,一边让皇上缩减后宫用度充作军饷,博取贤名;一边纵容家族发国难财,填塞私囊。”
“本宫不过是推波助澜,她倒好,顺势而上,做得比本宫想的更可怕。”
“时机紧迫。”苏言辞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臣已联络祺齐等人,准备联合上奏,逼皇上启用我们的人主持赈灾。”
“娘娘一直在宫外也不是法子,定要尽快回宫。”
“本宫明白。”婉棠打断他,目光沉静如水,“本宫正是以不变应万变。”
她沉吟片刻,忽然问道:“苏大人,你可知皇上如今最怕什么?”
苏言辞微怔,随即了然:“皇上最怕失去掌控,最怕被证明他错了,尤其怕被娘娘您证明。”
“没错。”婉棠唇角掠过一丝极淡的弧度,“所以,我们不必争,只需将事实,将最坏的可能,一样样摆在他面前。”
她看向苏言辞:“继续加大我们暗中赈灾的力度,尤其要在灾情最重、即将生变的地方。”
“同时,让那些囤积居奇的证据,恰到好处的流到周肃那些耿直之臣手中。”
“逼他,也给他搭台阶。”婉棠语气决然,“本宫要让他亲自来求我,求我动用墨家的人脉和力量,为他稳住这即将倾覆的江山社稷。”
苏言辞深深一揖:“我明白。这就去安排。”
他转身欲走,又停住,低声道:“娘娘在寺中,一切小心。”
“白梨那边,绝不会坐以待毙。”
“本宫等着她。”婉棠声音冷然,“只是觉得可笑。”
“这世道都要易子而食了,竟还要搞些争宠手段。”
“说实话,我实在是没有半点精力,和她玩这争风吃醋的游戏。”
苏言辞眉宇间仍凝着一丝忧色,欲言又止。
婉棠抬手,止住了他未出口的话:“眼下不必理会后宫那些小打小闹。”
“若因女人争斗误了黎民性命,你我与他们有何分别?”
“当务之急,一是倾尽全力赈灾,二是借此良机,将朝中那些蛀空国库的毒瘤连根拔起。”
她的声音渐冷,带着一丝决绝的意味:“至于皇上与梨妃,他们既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那‘纣王妲己’的故事,不妨就在这凤栖国好好上演一番。”
“让天下人都看看,是谁在祸国殃民。”
苏言辞郑重躬身,声音低沉却有力:“臣,定不会让娘娘沦为陪葬的商后。”
婉棠闻言,唇角掠过一丝极淡的弧度。
“自然不会。本宫要的,是一个没有楚云峥,反而海晏河清的凤栖国。”
正事议定。
婉棠沉默片刻,终是轻声问道:“惠姐姐在宫中可还安好?”
“贵妃娘娘一切安好,请娘娘放心。”苏言辞答道。
静默在两人之间流淌。
许久,他抬起眼,目光深深望进婉棠眼中:“微臣也很好。”
四目相对,千言万语都在那一眼之中,无需言说,亦不可言说。
苏言辞最终垂下眼眸,躬身一礼,悄然退出了禅房。
“哇!那是谁?长得风流倜然,父皇远不能及啊!”
婉棠正站在原地,盯着那远去的背景。
屋中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明辉从桌子下面钻了出来,手里面还握着供奉的水果。
冲着婉棠嘿嘿一笑:“娘亲,明辉全都听见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