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万山环顾四周,见无人再出声,心里略感满意,语气也缓了些,“按户来,每家一碗汤、两块肉,不多不少,公平得很。”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几张不太服气的脸,却并未理会,只轻哼一声。
没人开口,他也没再多说,转身走了。
背影干脆利落,没有半分犹豫。
“村长,为啥不给我们家分?我们家不是青山村的人吗?”
王春花气得嗓子都破了,脸涨得通红,额角青筋直跳。
刚才她在后面听了一耳朵,心立刻提了起来——别人能吃肉,凭什么她家就不行?
她猛地拨开挡在前面的几个人,粗鲁地挤进人群最前头,双手叉腰,瞪着眼质问,“这是全村人一块儿看到的野鸡,又不是谁家私藏的!凭啥我家就没份儿?”
“对啊!我们家咋就不能分?”
李翠翠也挤了上来,手里还攥着脏兮兮的围裙。
她虽然个子矮小,嗓门却不小,尖利的声音划破空气,“就算一只野鸡切开,每家也就两小块肉,可那也是肉啊!肉啊!”
她反复强调着“肉”字,仿佛那两个字能唤起人们的同情。
她眼神发亮,心里早盘算好了——哪怕只有一点点油星,也能给娃熬碗热汤,沾点荤腥。
这段时间家里锅底都快照出人影了,孩子们天天盯着灶台眼巴巴地盼饭吃。
这点肉,对他们来说,就是实实在在的恩惠!
最近家里确实吃了几回肉——全靠苏玥玥赚了工分,隔两天就捎点回来。
肥瘦相间的腊肉切成薄片,煮进白菜汤里,香气能把隔壁孩子馋哭。
全家人都沾了点油水,脸色比前阵子红润了不少。
可这野鸡是全村人一起发现的,大伙儿亲眼看着它从草丛里窜出来,又被沈今禾追进山沟抓回来的。
如今每家每户都能分到一口,偏偏漏了他们谢家——这叫什么道理?
王春花和李翠翠憋着一口气,越想越不甘心。
她们互相使了个眼色,齐齐抬头盯着苏清芷的方向,像是等着对方退让一步。
谢大平和谢义昌父子俩则默默站在后头,一言不发。
谢大平低着头,烟杆在嘴里咬得死紧,指节泛白;谢义昌双拳紧握,指甲嵌进了掌心。
两人的脸黑得跟锅底一样,仿佛涂了层墨汁。
虽然没吭声,可那脸色,明摆着不服。
那种压抑的怒火,就像即将喷发的火山口,只差一个引子就能炸开。
“你们还有脸要肉?”
苏清芷冷着声开口,声音不大,却像刀子般锋利,割得人耳膜生疼。
她一步步走到人群中央,目光如冰刃般扫向王春花和李翠翠,“你们赔给宁丫头她爸的钱呢?给了吗?那天打伤人的时候,怎么没想着这是犯法?现在倒有脸站这儿张嘴要好处了?”
她语气渐厉,每个字都砸在地上,铿锵作响:“这事是我定的——就当是给你们的教训!要想分肉,先把欠账还清!不然,别怪我不讲情面!”
苏万山真想掰开这俩人的脑子看看,她们怎么好意思站在这儿讨说法?
简直是不知廉耻!
苏千帆还在床上躺着,腿上的伤还没拆线,走路还得拄拐。
昨夜他还咳出血来,大夫说再晚送来一天,恐怕命都要丢掉。
可这些人呢?
不但毫无愧疚,反而跑来争这点肉!
要是让外人知道了,还不笑话青山村没规矩?
苏千帆还在床上躺着,伤还没好利索,每日还要喝药调养,连饭都是苏玥玥端到床前喂的。
他本就性子沉稳,这次被人打得几乎残废,心里的屈辱和愤恨可想而知。
可他从未抱怨一句,更没想过用这件事去勒索谁。
而王春花和李翠翠呢?
事情才过去几天,她们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跳出来争功抢利,简直让人寒心。
“我们不是给了十块吗?”
王春花嚷得更响,脖子上的筋都暴了出来,仿佛受了天大的冤枉,“昨晚刚给的!苏玥玥今早也下工了,挣了工分!咋就不能分点肉?”
她声音拔高八度,带着几分蛮横和委屈混杂的情绪,“钱我们也赔了,该走的手续也走了,你们还想怎样?难道要我们跪下来磕头道歉才肯罢休?”
“我不分给你们,你能咋的?”
苏清芷嘴角一扯,冷笑一声,眼神里透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全场,一字一顿地问:“你们说,该不该分给他们?”
她的声音清晰有力,在场每一个人都听得明明白白。
这不是在征求意见,而是在唤醒良知。
村人们先是愣了一下,面面相觑,有人低头搓手,有人咳嗽掩嘴。
但很快,有人开始点头,接着是一个接一个。
“当然不该分!”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汉率先开了口,拄着拐杖往前一站,“人家宁丫头一家遭了罪,差点闹出人命来!你们倒好,拿十块钱就想打发了?这哪是赔罪,分明是打发叫花子!”
“野鸡是宁丫头和沈今禾发现的,谁打的猎、谁出的力,大家心里有数!”
另一个中年妇人也附和道,语气激动,“要不是宁丫头机灵,提醒大伙儿有动静,那鸡早就飞没影了!功劳归你?做梦去吧!给谁不给谁,轮得到你们来吵?真是脸皮厚得能挡风!”
“就是!脸真大,肉都敢要?”
人群中有个年轻人啐了一口,满脸不屑,“自己干了啥事心里没数?欺负老实人的时候威风得很,出了事就想用几个臭钱糊弄过去?门儿都没有!谁同情你们谁傻!”
没有人替她们说话。
整片空地安静了下来,只有风吹动树梢的沙沙声。
王春花和李翠翠站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嘴唇哆嗦着,却再也喊不出半个字。
周围的目光如同利箭,扎得她们抬不起头。
她们终究没能争来那一口肉,反而彻底丢了脸面。
野鸡是十三只,可全村一百多口人,分下去每人能得几口?
少你们家六个人,别人多添半勺汤,都算赚了。
她们家六口人,孩子多,胃口大,一算起来,光是她们家就得多分三分之一。
每顿饭桌上,碗筷响动频繁,锅里的饭总是最先见底;孩子们长身体,饭量一天比一天大,吃菜也毫不含糊,筷子翻飞间,盘子就空了。
王春花每次看着灶台边堆着的空碗,心里既欣慰又发愁——欣慰的是孩子们吃得香,说明身子骨壮实;发愁的是粮食紧张,肉更是稀罕物,一顿荤腥下来,就得精打细算好几天。
这次野鸡分肉,她们家若照常分一份,尚且勉强够塞牙缝,若是再多拿一点,旁人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不痛快。
别人少吃一口能饿死?
她们倒好,还张嘴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