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花心里委屈,却不敢大声辩解。
她不是贪心的人,也不是不知分寸的主儿,可自家人口实在多,平日里已经处处退让、缩手缩脚,今天不过想为孩子多争一口热乎的汤,怎么就成了众矢之的?
她嘴唇微微颤抖,眼神飘忽,想开口,却被四周围涌上来的声音压得喘不过气。
王春花脸色青白,嘴唇直抖,周围却全是夸苏清芷和沈今禾的话。
那些声音此起彼伏,像风一样灌进耳朵,带着热度,却没一丝暖意。
有人站在高处,拍着手说:“要不是她们俩,咱们连野鸡毛都见不着!”
这话音刚落,立刻有人附和:“人家肯分肉给大家,已经是仁义了!”
语气中满是感激与敬佩,仿佛苏清芷和沈今禾是救苦救难的菩萨,送来了天降甘霖。
还有人摇头晃脑地说:“你瞧瞧,人家自己都不留私,还想着全村人呢!”
一句句赞语,如雨点般落下,将两人捧上了云端。
没人说一句公道话。
没有人提一句“她们家六口人吃饭也不容易”,也没有人问一句“王春花的孩子们有没有吃饱”。
整个场面热闹得很,唯独她的沉默显得格格不入。
王春花被挤到角落,背靠着晒谷场边缘的土墙,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粗糙的墙面。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耳边全是奉承,像潮水一样,把她彻底吞没了。
那潮水冰冷而汹涌,淹过胸口,堵住喉咙,让她几乎窒息。
鸡肉没多少,村里几十号人,苏万山琢磨半天,干脆让几个婶子把野鸡宰了,切碎了,再扔几块萝卜进去,直接在晒谷场支起一口大锅,炖了一整锅鸡汤萝卜汤。
柴火噼啪作响,锅盖边缘不断冒出白腾腾的热气,香味随着风一圈圈扩散开来,勾得孩子们围在锅边打转,眼睛直勾勾盯着那口大铁锅,生怕漏掉一分一毫的变化。
几位婶子轮流搅动汤锅,生怕糊了底,又怕肉块炖得太烂,影响分量。
到中午开饭时,每人分一块肉、一勺汤、两片萝卜,刚好够分,一个不落。
苏万山亲自掌勺,一碗一碗地舀出来,动作利落,神情认真。
每一碗都差不多分量,不多不少,力求公平。
人们排着队领汤,有人端着粗瓷碗低头猛嗅,满脸幸福;有人小心翼翼吹着热气,先尝一口汤,眯眼点头,直呼“鲜”;还有小孩迫不及待啃着鸡块,油花沾满嘴角,笑得像过年。
大家吃得满嘴油光,汤泡饭一拌,香得连碗底都想舔干净。
米粒吸饱了鸡汤的滋味,萝卜也炖得软糯入味,每一口都让人回味无穷。
瞧向苏清芷和沈今禾的眼神,热得跟火炭似的。
那是感激,是钦佩,是发自内心的敬重。
有人悄悄说:“这俩丫头真是咱村的福星。”
也有人低声议论:“换了别人,早把野鸡藏家里炖了,哪会拿出来分?”
中午苏清芷也没闲着,炖了小鸡配蘑菇,苏亦岑从河里捞了条黑鱼,又做了番茄鱼汤。
后院摘了棵白菜,炒了个酸溜溜的醋溜白菜。
灶台上锅碗瓢盆叮当作响,柴火映着灶膛,照得人脸泛红光。
苏清芷系着蓝布围裙,手腕灵活地翻炒着锅里的白菜,锅铲刮过铁锅的声响清脆有力;苏亦岑蹲在井边刮鱼鳞,清水冲洗下,黑鱼泛着银光,透着鲜活劲儿;沈今禾则坐在小板凳上撕鸡丝,指尖沾着酱汁,时不时偷尝一口,被烫得直吐舌头。
两家人凑一桌,筷子还没动,光闻味儿就忍不住咽口水。
八仙桌摆在堂屋中央,饭菜一碟碟端上来,热气升腾,香气弥漫在整个院子里。
大人孩子们围坐一圈,脸上都洋溢着期待的笑容。
老人拄着拐杖慢悠悠进来,闻到味道也精神一振;孩子踮起脚尖,眼巴巴望着那一锅金黄浓稠的番茄鱼汤,小声嘀咕:“妈,我能先喝一口吗?”
饭还没开动,气氛早已火热。
一顿饭吃下来,肚皮圆滚滚,心里也踏实。
饭后人人打着轻微的饱嗝,靠在椅子上懒洋洋地不想动。
小孩摸着鼓起的小肚子,咯咯直笑;大人则聊着今年收成,语气比往日轻松了许多。
这一顿饭,不只是填饱了肚子,更像是一场小小的团圆宴,温暖了人心,也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沈今禾抹了抹嘴,感慨道:“大嫂,你做的饭才叫真香啊!我妈做饭跟挤牙膏似的,一点点舍不得。”
她说完才意识到失言,赶忙抬眼看向尹华,见婆婆正低头擦筷子,神情平静,可她心里仍咯噔一下,觉得自己嘴太快,太不懂事。
苏清芷笑了,眉眼弯弯,没有丝毫介意:“今天是碰巧捡了野鸡、抓了鱼,想着别浪费,才这么折腾。真要天天这样,咱家怕是得卖房卖地了。”
她语气轻快,像是在说笑话,可话里也透着现实的无奈。
平时家里也是精打细算过日子,哪有天天吃肉的道理?
这一顿丰盛,全靠运气和手艺,再来几次,家底真得掏空。
沈今禾一听,立刻知道说错话了,赶忙转头跟尹华道歉:“妈,我瞎说的,您别生气。”
她语气急切,脸微红,生怕惹了长辈不高兴。
尹华抬眼看了她一眼,眼角微微一动,随即摆摆手,没当回事:“这丫头,嘴上没把门的,我都习惯了。”
语气平淡中带着宠溺,仿佛早已看透这个儿媳直来直去的性格。
她继续低头摆弄碗筷,嘴角却悄悄浮起一丝笑意。
朱秀琴却有点担心,眉头微微皱起,语气里透着一丝不安:“宁宁,你说王春花她们,会不会因为你没分肉,心里记恨你啊?你想想,咱们这一举动,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做的。她们空着手回去,面子上过不去,背地里说不定就在嘀咕你小气、装清高。万一哪天找你麻烦怎么办?村里这些人,最擅长背后使绊子了。”
苏清芷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母亲,语气坚定地反问:“妈,就算我们把肉分给他们,他们就会感恩吗?真的会感激我们的好意吗?还是说,拿了好处,转头就嫌分得不够多,又去跟别人嚼舌根?”
朱秀琴一愣,嘴张了张,一时竟答不上来。
她原本的担忧被女儿一句话给戳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