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姚陪着棠姬一起去了附近的医馆。
医师是位六十多岁的老爷子，据说在长安城中开了四十多年的医馆，经验非常丰富。他的手指不过探在棠姬腕上片刻，就已经有了结论。
“夫人，你这是喜脉。胎儿不足一月，胎像不稳，近期万不可再剧烈运动、忧思多虑，心态也应当更平和些，不要大喜大悲，否则胎儿极有可能保不下来。”
老姚听着医师的话惊了一下，
老姚扭头看向棠姬，有些替她担心。
不用猜他便知道这孩子一定是郑子徒的。阿木之前曾安排棠姬假孕赖在郑子徒身边，没想到竟然弄假成真了。
他知道棠姬孤苦无依，早就在这世界上没有亲人，一直都很期待能再有个血亲降世。
可眼下九州烽烟不断，就连鸟雀都不敢随意落地落到谁家屋檐上筑巢产卵，更何况是他们这样朝不保夕的暗桩。
棠姬却面色平静，仿佛对此已早有预料。
“如果这孩子留不下来，我的身体需要多久能恢复好——我是说像怀孕之前的状态。”
医师懵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夫人，你的胎像虽然不稳，但是也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从脉象看夫人的身体健壮结实，比寻常的妇人还要强上一些的。这次见红只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如果您能吃上几副安胎药，好好调理一阵子，这孩子还是能保的下来的。”
想起要舍弃这个孩子的事情，棠姬的面色也相当沉重。
看棠姬这副丧眉搭眼似有难言之隐的表情，医师又仔细观察了下棠姬的面容身形和服饰打扮。
“看您的年纪和打扮，也不像是十来岁未出阁的姑娘家。您若是已经婚配的夫人，好端端的为何要打掉这孩子呢……”
医师又扭头看了一眼陪同的老姚，不过单从他的衣着就能看出他是随侍的男仆，绝非家中的男主人。
医师大胆猜测：莫非您是寡居的孀妇，这孩子是您在外面……”
“不是不是，我家夫君仍在人世，我也并非寡妇。”眼看医师越猜越离谱，棠姬急忙摆了摆手，编了个理由解释。
“若是在几个月前得到有孕的消息，我和我家郎君必会欢喜，可是我们小生意人日子苦，最近买卖实在不景气，为了谋个活路，我家这个月就要变卖家产迁到蜀中去了，这其中路程数千余里，颠簸劳碌十分辛苦。
我想着，若是在半路上小产受罪，倒不如提前将这孩子打了，养好了身体再出发。否则半路遇险缺医少药无人医治，只怕非死半路上不可。”
“蜀中啊，确实路程遥远，夫人的担忧也不无道理。”医师听着棠姬的话也面露怜悯之色。
棠姬摸了下小腹，面色哀伤难掩。
各国出来做暗桩的女子很多，他们在韩国的暗桩营中便有不少女学生。大家出来做事时无论男女，都是自己有什么就利用什么，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可以为了君王献出自己的一切的。其中略有些姿色的女子难免要面对为了任务献出身体的事情。
棠姬不是第一个遇到这种事情的人，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其实这些女孩子们也都会佩戴麝香、茴香之类的不利于怀孕的香料，不过并不是百分百的有效。倘若真的因为这样的事情有了孩子，大家也会考虑到怎么样对事情有益，做出最合适的安排。
倘若留下孩子可以获得对方的信任，可以利用孩子谋夺更多的资源，生下了也没有什么问题。如果进入达官显贵后宅的女孩子想要搅乱陷害，故意打掉孩子陷害对手也不是不行。
女暗桩们具体要不要生育，其实母国的上峰也管不了那么细，自由发挥的空间极大。只要女暗桩不因为这个孩子生了反叛母国的心思，母国一般不会跳出来动手杀人
倘若真的可以提前几个月怀孕，这孩子她兴许真的能平安生下来。
可他们这个月就要着手炸掉泾洛之渠的事情，阿木身边的亲信最近折了很多，老姚和老李新收来的手下又都是生手，武功也寻常，未必能揽得下炸渠的重要任务。
炸渠的那一天，她大概是要亲自上渠帮忙的。
她早先自恃武功高强，觉得自己哪怕是怀孕了，照样能飞天遁地一个打十个。可今日她突然动了胎气，一时痛苦难耐，竟连站起身子来都吃力。
她若拖着这样的一具孱弱身体上阵，不仅自己到时候难有生的希望，只怕还要牵累与她同行的其他伙伴。
医师十分同情棠姬的遭遇，思来想去，又有一个主意。
“夫人，我有一个办法能同时保全你和孩子！我可以给你用些好药，尽快帮你调理好身子，让你半个月内胎相平稳，可以顺利度过去蜀中的奔波劳碌。不过价格稍微有点贵。不知你家最近生意萧条到何种地步，你家郎君是否愿意出……”
“多少钱？”棠姬问道。
医师努了努嘴，伸出两个手指。
棠姬有些为难，拉过老姚小声询问：“今日出门匆忙，你身上有没有两千金？”
老姚摸遍上下衣兜，小声回答：“真没带那么多。这些钱就算折成黄金也不轻啊！”
棠姬和老姚磋商半天，最后终于回复医师。
“没问题的医师，虽然我们现在手上没有那么多钱，但是我可以让人回家中取。为了这个孩子，我家郎君说什么也能凑出这笔钱的。”
医师点点头：“行。等你家送来两金的现钱，我马上将药给您送到府上。”
“您是说两金啊？”棠姬愣了一下。
“对啊，两金。最便宜也得这么多了，我这可都是最好的药！”
老姚随手从荷包中掏出两金递给医师。
“不用取了，我才发现，原来我带的钱够用！”
医师觉得棠姬和老姚有些奇奇怪怪的，盯着他们瞅了一会儿，但也没有多问，收下钱后便动手写房子，送给学徒拿药。
得到这药如此容易，价格又便宜到这种程度，棠姬都有些不太敢相信。
“医师，吃了您这药真的能让我这胎像稳如磐石，接下来走路蹦跳，偶尔——干点重活儿也不妨碍的对吗？”
医师狐疑地看了棠姬一眼，又扭头打量了一下立在棠姬身边的老姚。
“像夫人这种养得起家奴的人家，家境应该不至于特别差的。路上能坐车尽量坐车，能做的活儿就交给下人去做吧，何苦脏活累活儿都自己亲自去做呢？我敢说，只要夫人你路上别与路过的野人打架殴斗，偶尔走一个时辰的路，爬半个时辰的山，都不在话下！”
听着医师信誓旦旦的保证，棠姬的心中还是打鼓。
她去炸泾洛之渠的时候爬山走路都是必然的事情，倘若事发，要同巡查河道的民夫殴斗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倘若这药不能保证她同人动武的时候身体不受影响，那确实还不如考虑将这孩子打掉。
“医师，如果将这孩子打掉呢。是不是就能保证不管路上遇见任何事情，我都安全无虞？”棠姬再次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