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燕离再次跃起、匕首直刺而来的刹那,蒙挚已飞身赶到,用肩背硬生生挡在了始皇身前。
只听一声闷响,匕首尽数没入他左肩,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蒙挚强忍剧痛,在倒下前的瞬间反手挥剑,虽只划中燕离手臂,却也阻了对方片刻攻势。
这一下着实让始皇惊出一身冷汗,大吼了一声“蒙挚”。
他急欲寻件兵器防身,却想起春祭宴饮前嫌长剑累赘,早已让赵高将佩剑送回寝殿。此时后悔,也全然来不及了。
自荆轲那事后,殿中除值守将士外皆不得佩刃,此刻他竟是手无寸铁,周身也无任何利器。
浓黑的烟雾越发呛人,始皇以袖掩面,视线模糊间只听李斯抱着殿柱高喊:“陛下,左首兵器——铜锏!”他当即辨清方向,朝西侧兵器架冲去……
这一切的惊心动魄,即便此刻回想,仍然令人心惊胆战。
始皇面沉如水,手指又在案几上敲击,“咚咚咚”这一次是极为沉重和用力。
姜嬿吓得魂飞魄散,几乎要昏死过去。
其余舞姬更是抖若筛糠,连哭泣都不敢出声。
“都拖出去,斩了。”
始皇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姜嬿愣在原地,随即爆发出凄厉的哭喊:“陛下开恩!饶命啊!小人冤枉啊!不管我们的事情啊!我们就是来献舞的啊!”
其他舞姬也跟着哀嚎起来,顷刻间寝殿内哭喊连天,哀声震耳。
寝殿另外一侧的耳房,阿绾整张脸几乎贴在窗棂上,虽然听不清姜嬿具体说了什么,但那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喊与求饶,却一字不落地钻进她耳中。她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看这架势……陛下怕是要大开杀戒了。”穆山梁的声音颤抖,手指也在发抖。
他太清楚这位帝王的脾性——当年荆轲一事,牵连之广,血染长街。
他和月娘这般仅仅被贬去城外大营的,已属万幸。
“我们……不会受牵连吧?”月娘的声音更是破碎,她转头看了一眼穆山梁,眼中全是惊恐。
穆山梁刚要开口,却见阿绾猛地拉开房门,头也不回地直直奔向始皇寝殿!
他与月娘骇得脸色煞白,慌忙跌跌撞撞地追了出去。
此刻的寝殿外早已被禁军层层把守,玄甲映着寒光,如铁桶般将此地围得水泄不通。廊下侍立的宦官们个个屏息垂首,连大气都不敢喘。
就在这片肃杀之中,阿绾却猛地从耳房内冲出,直朝殿门奔去!
几名禁军本能地伸手欲拦,可电光石火间,忽然记起这女子是陛下先前亲自抱回来的……动作不由迟了半分。
就这刹那的犹豫,阿绾已从他们中间穿过,径直闯入了寝殿之内。
寝殿内,姜嬿与众舞姬的哭嚎声不绝于耳,禁军们正费力地将这些挣扎的女子往外拖拽。纱衣在拉扯间凌乱不堪,偶尔泄出的春光让那些年轻士兵不由得手下迟疑。
就在这混乱当口,阿绾猛地冲了进来!几名禁军见状,慌忙松开手中的女子,转身欲拦住她。
阿绾身形虽瘦小,却异常灵巧。她根本顾不上看清前路,只拼命往前冲去。许是冲得太急,竟一个踉跄直扑到始皇脚边。
嬴政被这突如其来的身影惊得后退半步,抬起的脚硬生生收住,转而一把揪住她的后衣领。那绯红衣襟在他掌中绷紧,竟单手就将她提离地面,往后甩了出去。
好在殿内铺着厚厚的西域毛毡,阿绾滚落在地并未受伤。她惊魂未定地抬头,正对上始皇紧蹙的眉头。
“阿绾!”那声音带着怒意,“你要做什么?”
“陛下开恩,饶了阿姐们吧!”阿绾瘫坐在地,泪水涟涟,语不成句,“她们……她们整日只知练舞讨好客人,哪懂得这些阴谋算计!阿母也只知道挣钱数钱,从不敢有异心!她们都是被蒙骗了呀!”
“她们引狼入室,”始皇声音冷硬如铁,“罪当诛杀!”
“她们定然是被人骗了啊!您要查清楚啊!”阿绾抬着头仰望着始皇,膝行着又往前挪了半步。
赵高在一旁厉声喝斥:“放肆!”抬脚就要朝她踹去。
近前正在拉扯姜嬿的禁军正要上前阻拦阿绾,却见姜嬿突然挣脱束缚,踉跄扑来,用身子护住阿绾,硬生生替她挨了赵高这一脚。
阿绾见状哭得更加凄厉:“别踢我阿母!她们真是冤枉的呀!”
始皇闻言竟气极反笑,迈步走到阿绾跟前,俯身盯着她泪痕交错的小脸:“依你之见,朕该饶了她们?”他声音陡然严厉,“在朕这里,从无情面可讲!求情者——同罪当诛!”
阿绾被这话震得浑身一颤,张着嘴发不出半点声响。
姜嬿猛地扑跪上前,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陛下明鉴!阿绾年少无知,早已离开明樾台多年,此事与她毫无干系!求陛下开恩,饶过这孩子吧!”
始皇玄色袍袖猛地一甩,声音里已经有了极怒之意:“都拖出去,斩了!”
此时,侍立在侧的禁军校尉竟然是吕英与白辰,他们两人迟疑未动。
这两人素日与阿绾交好,此刻看着跌坐在地的她,竟是无论如何也伸不出手。
“怎么?”嬴政缓缓转身,眯起了双眼,肃杀之气极为强大,“朕的旨意,你们也敢违逆?”
吕英与白辰慌忙单膝跪地,却仍垂首不语。
白辰突然抬头,脖颈青筋暴起:“陛下明鉴!阿绾与此事毫无干系,方才她还……”
“放肆!”赵高的尖嗓打断了他的话语。
白辰梗着脖子争辩:“末将只是实话实说!”
吕英也急忙接话:“陛下,那燕离来历尚未查明,幕后是否另有主使也未可知。此时若将相干人等尽数诛杀,只怕……会断了线索。”
“依你之见呢?”始皇向前踏出半步,玄衣上的黼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朕杀不得?”
帝王的威压真真如泰山压顶,吕英与白辰不约而同地后退半步,额间已渗出细密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