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要让我管账？”
白安之写下几个字后，惊讶地看向墨红袖？
墨红袖点头，落笔写道：“白楼预计二月初一重新开张，清风哥哥帮我找了一位新掌柜，伙计和厨师则留用之前的，但账目需要舅舅你来替我监管。村东的磨坊已经建成，我已经找过村正舅舅，让他帮我留意村西、村南以及云江县其他尚未开荒的土地以及在出售的良田，五月前购入第一批，预计三千亩，后续会陆续种植蔷薇、牡丹、金银花、薄荷等药材。以上这些开支，以后就从舅舅你这里走账，找我支取银钱即可。”
“如此大的工程，前期需要投入多少银钱，你何处得来？”
“我自有办法，舅舅不必忧心钱，只需好好替我管账即可。”墨红袖继续写道，“此外，宅子周遭的地我已经从邻居手里买来，元宵节后便开始动工建造新宅院。还有，白家村通往县里的路会重修，我还要在村中建一座学塾，以上三处一应用料清风哥哥正在帮忙购置，我已经同他说过，每一项支出都出舅舅这里过。”
墨红袖一下子迈出这么大的步伐，白安之惊到握笔的手都在颤抖。
纠结过后，缓缓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好”字。
“后续我大约有大半时间都在外面，白鹤与我同行，你们不必担忧，若遇无法抉择的难题，待我回来再做决策也可。”
“红袖姐姐，红袖姐姐！”
白安之正欲落笔，被白小路咋咋呼呼的喊声给打断了。
“在这里。”墨红袖对着窗户应声道，“进来说。”
“红袖姐姐，县衙的那个什么楚大人要进磨坊，我哥牵着大黄把人拦住了，叫我过来通知你。”白小路趴在门框上，一口气把话说完才开始放肆地喘气。
还真是阴魂不散。
区区一道墙如何拦得住抱琴，想必此时他主仆二人已经将磨坊内的情形摸得一清二楚了。不过墨红袖昨晚想了一夜，已经决定好如何应对楚蔚，她也没准备藏。
“走吧，随我去看看。”留白安之慢慢消化，她穿上氅衣，欲和白小路一起去磨坊。
“是除夕夜的那个楚大人吗？”不料惊动了正屋里织布的柳春荣，“袖儿，你要单独去见他？”
“大路小路都在，几位舅母也在，外祖母别担心。”
“小鹤去哪儿了，怎么还没回来？”柳春荣问道，显然还是不放心墨红袖。
楚蔚这是给她留下了多差的印象？墨红袖不由得暗自发笑。
“他出去替我办些事情，快的话今晚，慢的话明日就能回来了。”
两人正说话，院外有踢踢踏踏的马蹄声传来。
不是楚蔚和抱琴，还能是谁。
墨红袖将柳春荣哄进屋，方往前迎了两步，也仅仅是两步。
这女子真无理，抱琴看着站在那里等着他家主子主动过去的墨红袖，心里想道。然而想到磨坊里头摆放的那一大片酱缸，一整排石磨还有那堆成小山的梨膏糖、桂花糖和金银花甘草糖，他的脸色又变了。
他偷偷尝过了，味道和陆氏商号的相差无几。虽然这东西许多人都会做，但陆氏的糖果都是在寻常的方子上做了改动的，一口就能尝出与外头那些糖的区别。然而磨坊里那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是从何处偷来的方子？
“墨姑娘。”楚蔚看了眼站在一旁偷瞄他的白小路，便知这是跑来报信的，“墨姑娘建在村东的磨坊是在生产什么，还需要派专人巡视？”
明知故问，装腔作势，墨红袖暗自腹诽，面上却微笑道：“小女子立家之本，自然要看得重些。至于里面的东西，不过是一些吃食罢了，没什么特别的。”
“听闻年前黄楼曾推出一款新鲜吃食名叫软白玉，在周遭几县名声大噪，以此为基础推出的白玉宴更是供不应求。而这软白玉的供货商，便是墨姑娘。”楚蔚问道，“那磨坊里面生产的，可是软白玉？”
“从前的确是做软白玉的，但是眼下酒楼尚未开张，便暂时停止生产了。”
“墨姑娘可知黄楼缘何突然闭店？”
“哦，楚大人难道没看见衙门存档的文书吗？黄楼的主人已经将它过户到我名下，如今它改名叫白楼了。”
“墨姑娘将它买了下来？”
“我哪有那个本事，是它的前主人与我之间发生了官司，我占理，便趁火打劫将它夺了过来。不过楚大人可以放心，一切合理合法，对方是心甘情愿破财免灾，我并未触犯大梁任何一条律法。”
“那么请问姑娘，以后的白楼，还会继续售卖这道珍馐吗？”
“自然。二月初一，酒楼重新开张，届时扫榻以待，欢迎楚大人常来光顾。”
两人你问我答，楚蔚没能在墨红袖脸上看出任何破绽。
他顿了顿，而后上前一步，站到了墨红袖面前，向一旁伸出手。
抱琴立即将从磨坊里拿出的东西连同锦袋一起放到他手上。
“我想请问姑娘，这是什么？”他从一堆糖果里拔出一片婴儿手掌般大，微微泛黄，薄似纸张的东西，举到了墨红袖面前。
正是晾晒在磨坊里的干豆皮。
“大人是怎么拿到这个的？”墨红袖红唇微勾，伸手从楚蔚手里将那片豆皮拿过来，左右翻看了一下，“不会是从我家的磨坊里捡的吧？”
抱琴低头，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从何处得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姑娘可识得此物？”楚蔚却面不改色，继续追问道。
“我的磨坊里做出来的东西，我自然认得。”墨红袖道，“这个呀，叫作豆肉，与软白玉一样，都是用黄豆做出来的。白楼重新开张之后，它也会出现在新的菜单里，届时请大人一同品……”
她话未说完，却被楚蔚一把攥住手腕。
“豆肉，据我所知此物乃是陆氏商号旗下商铺所售，与豆腐同为黄豆所制，名字唤作豆皮。”他的双眼紧盯墨红袖，锐利的目光仿佛要将她刺穿，“若我猜得没错，姑娘所说的软白玉，本名应该唤作豆腐吧。”
“楚大人，须知男女授受不亲，我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墨红袖面无表情地挣脱他的钳制，用另一只手握住自己被抓的手腕，皱眉道，“而且，你弄疼我了。”
“陆氏商号的东西，你怎么会做？”楚蔚却紧追不舍，“谁告诉你的？”
“陆氏商号售卖的东西，便只有陆氏商号才能做出来吗？何人所定？”墨红袖反问道，“我只是用了些巧思将随处可见的豆子制成了几样吃食，又不是凭空变出了这世上从未有过的东西，为何要遭到楚大人如此盘问？若如楚大人所言，这些东西早已在陆氏商号出现，陆氏商号的人能做出来，我为何不能？就因为我愿意花费时间去琢磨，利用自己的智慧赚得银钱，楚大人便要定我的罪吗？”
……
“舅母，你是怎么想到将黄豆加水磨成浆再和熟石膏混在一起就能凝固成可以食用的豆腐的？”
“多看书，有了想法之后慢慢琢磨，再一遍遍尝试，试验的次数多了就做出来了。”
“好厉害啊。”
“雨水、雪花、寒冰，皆为水所化。梁栋、车船、桌椅皆为木所制。看似寻常之物有时借助外力改变其形式，便有可能得到具有神奇功效的新事物。仓颉造字，嫘祖缫丝，皆是这个道理。我呢，只是在古今典籍之中寻找妙法，再利用巧思将随处可见之物改换了一下面貌，而非凭空变出这世上从没有过的东西。这与你用文字遣词造句吟诗作赋是一样的，并没有你想象的那般神秘。”
……
“主子，您别喝了成吗？”见楚蔚还要去够酒壶，抱琴一把将其夺来，藏到自己背后，“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已经离开的人也没有再回来的可能。主子，咱别折磨自己了，行吗？”
“抱琴。”
“小的在，主子您有什么话，小的听着呢。”
“你说……这世上，有没有……借尸还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