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苗民负薪而行,虽言语不通,见我行囊有书,便赠以野果,笑容质朴。”
读到这里,赵尔忱提议:“上回我们去西南,只在城里打转,和山里苗民并无交集,这回再去,说不定可以和他们深入聊一聊。”
宋言英皱眉:“他们说苗语,你说官话,言语不通,如何聊得起来?”
程文垣道:“用心交谈。”
赵尔忱和宋言英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你颅内有疾?”
程文垣没好气的说:“我这不是回答你们的问题么?真是的,一点都不风趣,真不知我从前是如何忍受你们的。”
“滚蛋。”赵尔忱头也不抬道,“言英,继续写‘黔地河流多急滩暗礁,忌随意涉水’。”
宋言英挠挠头,颇为遗憾:“我还想在山里的小溪耍水玩呢,不能下水就太可惜了。”
程文垣鄙夷道:“你作你的死,别连累嘉嘉当寡妇。”
“去你的。”
“别吵了,写写写,‘防潮避湿,备齐应急衣物’、‘尊重土俗,避免误会冲突’,都写上去。”赵尔忱打断两人,命令宋言英赶紧写。
宋言英一边写一边嘟囔道:“我四叔懂这么多,是不是当初出游时吃过亏?”
说起这个,赵尔忱就来劲了,将当初宋时沂寄给她的信件拿出来,再看一遍,“正是,时沂叔说,当初留宿苗族村寨时,触碰了寨门挂的牛角,惹出了好一场风波。”
“苗民的牛角碰不得?”
“碰不得,时沂叔写了,牛角在苗族村寨多为祭祀所用,苗民视它为神圣物件。”
宋言英放下手里的笔,也凑到赵尔忱旁边看信件,惊异道:“我四叔怎么写这么多话给你?当初他给我的信不过寥寥几句,还都是问我在家有没有闯祸,有没有认真读书。”
“你对你四叔也没有太多的话要说,你要你四叔对你说那么多话做什么?”程文垣把宋言英挤到一边,“赶紧回去写你的,别打岔。”
“哦。”宋言英蔫头耷脑的坐回去,提起笔,看向赵尔忱。
程文垣念道:“‘忌直接喝山间溪流,虽看似清澈,实则喝了易腹泻’。”
宋言英惊奇的停笔,抬头问道:“这是为何?很干净的水却不能喝?山民还能在水源处下毒不成?”
宋言英看过不少小说,在那些小说中,苗民这些异族通常扮演着“奇毒供货商”之类的角色,这个奇毒出自苗疆,那个奇毒来自少民,异族简直是万毒之源。
从前他还以为是写书人胡编的,但四叔是不会骗尔忱的,说不准那些异族真会下毒。
赵尔忱看宋言英脸都皱起来了,白了他一眼,“你在胡思乱想什么?那些溪流里有虫子和虫卵罢了,什么下毒,山民有那么闲?”
程文垣再次鄙视他:“怪不得孔嘉总说你傻,青茶姐姐胡编乱造的东西,你还当真了。和人家无恩无怨的,人家拼着在溪流下毒也要毒倒你,你脑袋被驴踢了?”
宋言英冷哼一声,忿忿地将刚刚那句话记上去。
写完黔地部分后,宋言英继续写西北边关,“春秋季常起沙暴,需避开正午,择清晨或傍晚通行,与商队、驿卒同行,忌远离驿路抄近道。”
宋言英一边写一边叹气:“感觉我们不是去游学,而是去找苦头吃。”
“出门在外你还想享福?不吃些苦头,怎么把学问学来?”
宋言英手上的笔不停,嘴也不停,“就我这点本事,今年能考上举人都是祖坟冒青烟了,还学着你们出门游学,有些自不量力了。”
赵尔忱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你小子还学会谦虚了,放心吧,我就是不相信你也得相信你的血脉,在你们家,学渣才是少数。”
程文垣好奇的问:“学渣是什么?”
赵尔忱一时嘴快,只好解释道:“顾名思义,就是学问上的渣渣,指不会读书的人,我忘了是哪个地方的俚语。”
“照你这么说,那我岂不是学精?”程文垣眼睛一亮,哪个地方的俚语他不在意,他只知道渣是劣质剩余物,精却是优质核心,他很快就给自己找好了定位。
“你还真是不谦虚,叫什么学精,叫学神才好,学成神仙了你。”赵尔忱放下游记,抄起茶盏,喝茶前还要嘲讽一句程文垣。
一旁的宋言英不服气了,学渣和学精他是不大懂,但学神的意思却是一目了然,嚷道:“他算什么学神?当年的冠首公才是学神好吧,古今科举第一人。”
大雍朝只出过一个连中六元的学子,人们称他为“六元冠首公”,简称“冠首公”,渐渐的大家都这么叫他了,他的真实姓名和官职反倒没人叫了。
即使他最后官至吏部尚书,民间还是称他为“冠首公”,称他的夫人为“冠首夫人”。
说起这个,宋言英羡慕得流口水:“若我也能让嘉嘉被称为‘冠首夫人’就好了,可惜我这辈子是没机会了,一路考来连榜首都没中过,不知道下辈子能不能得偿所愿。”
赵尔忱也跟着做梦:“若我能让我家阿迟当上‘冠首夫人’就好了,可惜我也没啥信心。”
中个小三元还好说,大三元可真是要老命了,宋时沂和宋时栖都没中,赵尔忱也没什么信心。
程文垣无语的敲了敲桌子,“我说你们两个,差不多得了,把口水擦擦,干正事。”
“哦。”赵尔忱擦了擦并不存在的口水,继续念游记。
“言英快写,‘耐粗食储干粮,优先选官驿’,还有‘需带活血药酒和生肌散,还需备驱虫药粉。’”
宋言英一边写一边纳闷道:“这么麻烦,尔忱,你说为什么就不能让侍从来安排呢?非得咱们亲自动手写。”
“时沂叔说,若是让侍从来安排,咱们就记不清楚这些东西,这些东西有时候能救命,咱们不能假手于人。”
“行吧。”
将一切事项写下来后,三人传阅了几遍,又计划好了出行路线,约定了出门的日子,这才扔下纸笔,瘫在书房各处,吃着果子聊着天,消磨完了冬日的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