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薇馆前,翠薇葳蕤,淡紫色的紫薇清雅而开,随风摇曳。
晓露细细修剪了红莲,选了个汝窑梅瓶,插了满满一瓶,便摆在罗汉榻侧的酸枝木花架上。
这红莲开得极美,红得好似鲜血。
“娘娘为何突然叫嫔妾来此?”瓜尔佳贵人心底莫名生出几分不安。只是这份并非因为贵妃,而是未知的什么东西。
舜英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我的鼻子自小十分灵敏,方才——我闻到了血腥气。”
瓜尔佳贵人俏脸嗖地白了,“您是说倩贵人的龙胎——”
舜英自然不好说得那般直截了当,“亦或许是哪个宫女来了月信也未可知。”
瓜尔佳贵人脸上这才稍见血色,但一颗心已然惴惴乱跳,大热的天儿,倩贵人跑到湖边,而且只带了两个贴身宫女,这本来就有些不正常!
其实舜英的嗅觉足以分别血腥来源,所以倩贵人……十有八九已经小产了。她跑出来,明摆着是想找替罪羔羊啊。
瓜尔佳贵人如今被她叫来了翠薇馆,那倩贵人……不知要如何应对呢?另寻替罪羔羊?只是重湖湖畔也没有别人居住,一时半会儿怕是不好找。偏生太医定期请平安脉,小产的事儿必须尽快解决。
亦或许,瓜尔佳贵人会“不小心”摔一跤?
将小产归咎于意外?
“我还以为,她会硬凑上来呢!”舜英不咸不淡打趣着。
瓜尔佳贵人挤出个笑容:“娘娘乃是贵妃之尊,威势已成,倩贵人自然不敢冒犯。”
说到此处,瓜尔佳贵人脸色又是一白,可想而知,今日若不是贵妃也在,只怕倩贵人就要把小产的事儿赖在她头上了!
好险!瓜尔佳贵人一脸的心有余悸。
“多谢娘娘!”回过味来的瓜尔佳贵人忙不迭起身拜谢。
“不过是顺手而为罢了。”宫中有良知的人难得,瓜尔佳贵人又貌美贴心,舜英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栽赃嫁祸吧?
舜英道:“你在此多呆一会儿,午后再回去不迟。”
瓜尔佳贵人有些迟疑,若是倩贵人还守在湖畔……
舜英莞尔一笑:“不会的,因为本宫碰见了秀贵人,本宫担心她招了暑气,所以决定给她传个太医。”说着,便睨了岁余一眼。
“是,奴才这就去!”
太医去了,只消一诊脉,便可揭穿倩贵人已经小产。届时,再想攀诬也迟了。
瓜尔佳贵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多谢娘娘。”否则倩贵人总在清嘉苑外溜达,实在叫人有家不敢回。
舜英见时辰已经不早了,便直接留瓜尔佳贵人用了午膳。
饭饱之后,岁余脸色慌乱地进来禀报,“奴才带了太医去丽景轩,不消说扑了空,便带着丽景轩的人去湖边寻人,没想到——”
舜英脸色一变,“倩贵人如何了?”
岁余脸色隐隐泛白,“倩贵人已经溺毙了。”
舜英心中咯噔了一下,难不成倩贵人是故意落水,顺势小产?可她不是带了人吗?怎么会溺死?
重湖的水,自然是极深的。
那两个宫女莫非是营救不及时,所以弄巧成拙了?
抑或是,有人趁机害了倩贵人性命?
瓜尔佳贵人面色惶恐,倩贵人竟然溺死了!还是溺死在她清嘉苑外不远处!
“贵妃娘娘,这可怎么办呀?”瓜尔佳贵人心中是深深的恐惧,唯恐此事被牵扯到她身上。
舜英揉了揉眉心,到底是一条人命啊。此时此刻,她隐隐有些懊恼,或许是她传太医的举动惊吓到了倩贵人?
不,意外小产而已,又不是倩贵人的过错!为什么非要找人嫁祸?!
倩贵人是德妃宫里人,虽然来了园子之后就单独搬了出去,但舜英还是怀疑德妃。
“娘娘,咱们要不要去看看?”瓜尔佳贵人更加慌乱了,手里捏着帕子,额头已经沁出了汗水。
舜英倒是镇定,她正色问岁余:“太医怎么说?”
岁余咽了一口口水道:“倩贵人下身血污濡湿,太医只检查了口鼻,身上也没有什么伤痕,确实是淹死的。”
人死了,自然无法查验孩子具体是什么时间小产的。只能给出一尸两命的结论。
瓜尔佳贵人眉宇间有些不忍之色,“一个时辰前,倩贵人还好端端的,哪里想到转瞬之间竟……”
舜英睨了瓜尔佳氏一眼,你还有闲心思同情倩贵人呢。
这时候,贺圣朝快步进来禀报说,御前大总管李德全来了。
哦?她与瓜尔佳氏大约是倩贵人生前最后见过的人,李德全这是来盘问的?
“奴才给贵妃主子请安,给贵人请安!”李德全倒是依旧恭恭敬敬。
舜英端坐榻上、岿然不动,“李公公来,也是皇上有什么吩咐?”
李德全露出悲悯之色,“皇上听闻倩贵人落水而亡,十分伤心,偏生如今朝政繁忙,皇上分身无暇,所以命奴才传话,请贵妃全权彻查此事。”
“哦?”不是盘问,而是放权给她?!
“皇上既然信得过本宫,那本宫也就只能尽力一试了。”舜英可不敢打包票。
“奴才已经差人给慎刑司传话了,让他们都听您的吩咐!”李德全更加恭敬了。
连慎刑司也听她的,康麻子这么放心老娘?
“那好吧。”舜英看了一眼瓜尔佳氏,这会子瓜尔佳贵人倒是心神安定了不少,大约是觉得她全权彻查,所以安心了。到底还是年轻啊,这事儿八成就是冲着瓜尔佳贵人去的……当然也有可能是冲着她来的。
不管怎么说,权力在手,便有了主动权。
舜英便道:“贵人陪本宫去丽景轩走一趟吧。”
“是!”瓜尔佳贵人屈膝应声。
贵妃的仪舆在毒辣的日头下,缓缓驶向重湖之畔的丽景轩。
丽景轩倒是不大,正堂面阔三间,内中多有名贵摆设,亦不失雅致,轩外的庭院景色正丽,繁花似锦,倒是不负这轩名。
可惜,丽景轩的主人已经死得透透的,此刻倩贵人正直挺挺躺在里屋的地毯上,身上盖着白布,血腥味仍旧清晰可闻。
瓜尔佳贵人战战兢兢跟在贵妃身后,如小鸡仔跟随母鸡。
舜英蹲下身来,一把先开了白布。
“啊!!”瓜尔佳贵人猝不及防,便被一张发绀的死人脸迎入眼帘。
舜英捂了捂耳朵,“要不你先去外间等着?”
瓜尔佳贵人忙不迭点头,颤颤巍巍便退了出去。
舜英这才能安安静静观察倩贵人的遗体,打开她的嘴,里头有细小的泡沫,翻开眼睛,有针尖状的出血,指甲已经脱落了三枚,指缝里有淤泥。
嗯,太医的诊断没问题,确实是溺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