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余打了一盆水，伺候着自家娘娘净了手。
岁余此刻十分镇定，娘娘在江宁杀人如砍瓜切菜，如今验个尸而已，不值得大惊小怪。但候在外间的瓜尔佳贵人，以及闻讯赶来诸多嫔妃可就没法淡定了！她们可都看了个真真！仅仅一道珠帘之隔，贵妃娘娘又是掏倩贵人嘴巴、又是翻眼睛的！
这与仵作何异？！
“确实是溺死的。”舜英面色淡定地对这一屋子嫔妃道。
一时间，不少人暗暗掩唇，强忍着才没有吐出来。
瓜尔佳贵人道：“太医已经验证过了，您又何必——”堂堂贵妃之尊，何必做这种事情？
舜英暗忖，谁知道太医有没有被收买？！
不过如今看来，太医确实没被收买。
舜英睨了众人一眼，“哟，都来了啊！”惠宜荣德四妃，外加宣妃，以及素与倩贵人交好的秀贵人，再加上她们各自的贴身婢女，可不就乌泱泱挤满了小小的丽景轩正堂么！
德妃掩着嘴唇，面色苍白而憔悴，“倩贵人是臣妾宫里人，臣妾引染病，而无法照料她。如今她落水溺亡，臣妾自然要来送她一程。”
舜英“哦”了一声，看上去十分好说话的样子，她指了指珠帘之内，“那你进去送她吧！”
德妃惊惧得面无人色。
宜妃、宣妃险些没忍住爆笑。
“去啊！”舜英语气瞬间拔高了好几度。
德妃一哆嗦，看到佟贵妃那万分不善的眼神，不由双腿发软，这个佟贵妃！简直就是个魔头子啊！
宜妃促狭地推了德妃一把，“德妃姐姐快去啊！”
德妃老脸铁青，这个宜妃！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舜英面带含霜，“若不进去，就给我滚！”
德妃面皮隐隐涨红，她一咬牙，竟大步流星冲入了内室！
一时间，众嫔妃纷纷咋舌，这个德妃，也是个狠人啊！
德妃三两步便走到了倩贵人的遗体之畔，她甚至蹲下身子，掀开了一点白布，露出了倩贵人的遗容。溺死的人，容颜自然是不怎么好看的。
德妃不由捂住的自己的嘴巴，这个没用的东西，竟然死了！德妃心中一时惶恐莫名，是意外吗？还是被什么人顺手给害了？
德妃一手掩住口鼻，登时眼里便落下泪来，“可怜啊！”
说罢，德妃飞快将白布改好，这才快步从内室走了出来。
这位德妃娘娘自是一副悲悯之态，眼角还挂着泪滴呢。
宜妃撇撇嘴，鳄鱼掉泪，装什么装？！
舜英毫不客气地端坐在了临窗的昼榻上，然后横扫堂中一眼，扬声问：“伺候倩贵人的两个宫女哪儿去了？”
话音刚落，两个宫女颤颤巍巍站出来，噗通跪倒在地。
“说说吧，倩贵人是怎么落水的？”舜英的声音冷若冰霜。
左边的宫女连忙叩首道：“贵人让奴才去摘些莲花，奴才摘到一半便听到噗通一声，回头一看，才发现贵人小主落水了。”
“那你呢？”舜英冷冷看向另一个婢女。
右边的宫女也连忙道：“贵人说口渴，让奴才去清嘉苑讨杯水喝。奴才回来的时候，贵人小主就已经、已经溺亡了。”这个宫女浑身发颤，小脸惨白。
舜英发出“嗤”地冷笑，“你们两个应该是倩贵人的贴身宫女吧？”
二人忙叩头称“是”，二人忙报了名字：左边那个叫玉珠、右边那个叫玉坠，穿着明显比普通宫女好上一筹。
既是贴身宫女，那就必然不可能不晓得倩贵人早已小产见红！
“倒是巧了，竟没一个留在倩贵人身边侍奉！你们倒是好大的胆，竟叫倩贵人一个人留在湖边！”舜英登时语气更冷厉了三分。
玉珠、玉坠吓得瑟瑟发抖，连连叩头，口称“奴才该死”。
舜英深吸一口气，冷冷质问：“你们都没有看到倩贵人是如何落水的？”
玉珠道：“小主在水榭中歇息，奴才去采莲，原以为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出不了差池，没想到一转眼功夫，小主竟落水了。”
玉珠说到此处，急得已经哭了出来。
玉坠更是浑身簌簌颤抖。
舜英心中难免有些微不落忍，倩贵人若小产，身边人本就难逃照顾不周的罪名。二人不敢明言，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那你们可有看到有什么人靠近水榭？”舜英语气温和了三分。
玉珠小心翼翼抬头，眼角的余光忽地看向了嫔妃堆里。
舜英蹙眉，冷冷怒斥：“老实回话！！若敢胡编乱造，仔细你的脑袋！”
玉珠浑身一颤，她咬牙道：“小主落水后，奴才看到了芙儿从水榭跑了出来，一转眼就没影儿了。”
舜英眉心一沉，果然。
瓜尔佳贵人的小脸唰地白了，芙儿是她的贴身宫女！
舜英又看向另一人，“你呢，你也看到了吗？”
玉坠颤抖着摇头不迭，“奴才什么都没看见！只看到小主被人救了上来，但已经没有气息了。”
你倒是还有三分良心，没有胡乱攀诬。
舜英嗤地发出冷笑，“那倒是不巧，竟只有你一人瞧见了。”舜英冷眼打量着这个玉珠，倩贵人既死，完全可以推说是意外，可这个宫女居然还敢攀诬！不知收了多少好处，有如此包天之胆色！
玉珠咬了咬牙，“或许……芙儿只是路过。”
秀贵人露出愤慨的神色，“若只是路过，为何不帮着营救，反倒匆匆逃窜？！”
见秀贵人插嘴，舜英冷冷一记刀子眼瞪了回去，“没问你，多什么嘴？！”
贵妃之威，岂可小觑？秀贵人也是江宁人士，元武湖上发生的事情，她也是略知一二的！秀贵人俏脸一白，心底仍有三分不忿，她含泪跪了下来，重重叩首道：“贵妃娘娘，倩姐姐无辜枉死，求您做主彻查！这个芙儿既然举止可疑，就该立刻找出来，好好审问啊！”
秀贵人急得脸都涨红了。
舜英瞧着秀贵人的模样倒是不似作伪，或许秀贵人并不知内情。
德妃见状，连忙福了福身子：“贵妃娘娘，秀贵人绝无冒犯您之心，只是她与倩贵人情同姐妹，实在是悲怆难以自抑。”
舜英凉凉道：“秀贵人难以自抑，你倒是沉着冷静。”
德妃不慌不忙道：“臣妾到底虚活了这些年岁，自不至于失了分寸。”
滑不留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