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陆家小院的灯光一盏盏熄灭，唯独东屋的窗户还透出昏黄的光晕。林晚秋伏在炕桌上，面前摊着几张泛黄的纸张，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迹，还画着些简易的示意图。
陆沉舟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看见妻子专注的侧影，不禁放柔了声音：“这么晚了，还在忙？”
林晚秋抬起头，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脸上却带着兴奋的光彩：“沉舟，你来得正好，我正想和你商量荒山承包的事。”
陆沉舟脱去军装外套，在她身边坐下，看见桌上摊开的是一张手绘的荒山地形图，上面用不同颜色的铅笔标注着各种记号。
“这是......”他好奇地拿起图纸。
“这是我这些天考察后画的规划图。”林晚秋往旁边挪了挪，给丈夫让出位置，手指点着图纸讲解起来，“你看，这是北坡，光照不足但湿度大，适合种黄连、半夏这些喜阴的药材。南坡向阳，土质虽然贫瘠，但可以种黄芪、甘草，这些药材耐旱，不挑地。”
陆沉舟仔细看着图纸，发现每个区域都标注了预计种植的药材名称和面积，甚至连轮作计划都考虑到了。
“你想得很周全。”他赞许地点点头，“不过，这么大的工程，你打算怎么开始？”
林晚秋又翻出一张写满数字的纸：“我算过了，前期开荒需要二十个人工，咱们可以动员家属院里闲着的姐妹们。现在政策允许搞副业，大家一起来干，既能给家里添点收入，又能为部队做贡献。”
“人工是一方面，种子、工具这些从哪里来？”陆沉舟提出实际问题。
“种子我可以先用自己的积蓄买一部分，再向医院申请一部分经费，毕竟这是为医院解决药材供应问题。工具嘛......”林晚秋顿了顿，“后勤部应该有些闲置的农具可以借用，实在不行，大家从家里带也行。”
陆沉舟沉思片刻：“经费的问题，我可以想办法从团里的生产补助里拨一些。不过这事得按程序来，要立项目，做预算。”
“太好了！”林晚秋眼睛一亮，接着又翻开一页笔记，“我还想了后期的规划。等药材种出来，除了供应医院，多余的部分可以加工成中药饮片，甚至可以考虑制成中成药。咱们养殖场那边，也能用上这些药材。”
“怎么说？”陆沉舟来了兴趣。
“比如，艾叶可以做成熏香，给猪舍消毒；板蓝根、金银花这些，能预防畜禽疾病。这样不仅能节省兽药开支，还能生产出更健康的肉禽产品。”林晚秋越说越兴奋，“我还想着，等规模扩大了，可以建个小型的药材加工厂，吸收更多的军属就业。”
陆沉舟看着妻子熠熠生辉的眼睛，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想起几年前，她还是个默默无闻的军属，如今却能有这样超前的眼光和魄力。
“晚秋，你的想法很好。”他握住她的手，“但是你要知道，这件事做起来会很辛苦。开荒种地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而且......”
“而且会有人说闲话，对不对？”林晚秋接过话头，微微一笑，“我知道，肯定有人会说我不务正业，一个医生跑去种地。但是沉舟，我觉得这是值得的。你看，现在国家正在提倡改革开放，鼓励大家解放思想。我们部队也不能落后啊！”
陆沉舟被妻子的这番话打动了。他想起白天王部长的话：“林晚秋同志这个想法很有创新精神，符合当前改革的大方向。”
“你说得对。”他郑重地点点头，“这件事，我支持你。不过，咱们得把计划做得更细致些。”
夫妻俩头碰头地讨论起来。煤油灯的光晕在他们脸上跳跃，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交织成一幅温馨的画面。
“前期开荒，最好赶在雨季之前完成。”
“种子要先育苗，等开好荒直接移栽。”
“灌溉是个问题，荒山上没有水源。”
“可以挖几个蓄水池，收集雨水。”
“还要考虑防病虫害......”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不断完善着计划。林晚秋负责提供药材种植的专业知识，陆沉舟则从管理和实操角度提出建议。
“还有一个问题。”陆沉舟突然想到什么，“这件事光靠咱们自己不行，得争取更多人的支持。特别是家属院的姐妹们，要让大家理解这件事的意义。”
林晚秋若有所思：“我明天先找马大嫂聊聊，她在家属院里人缘好，说话有分量。要是她能带头，其他人就好动员了。”
“好。”陆沉舟赞同道，“另外，我还要提醒你，这件事虽然得到了后勤部的原则同意，但具体操作上还要谨慎。毕竟是新生事物，不能出纰漏。”
“我明白。”林晚秋认真地说，“我会一步一个脚印地走。”
夜深了，窗外传来虫鸣声声。陆沉舟看着妻子专注的侧脸，轻声问：“累不累？要不明天再接着想？”
林晚秋摇摇头，眼睛依然亮晶晶的：“不累。沉舟，你知道吗？我好像又回到了刚学医的时候，对什么都充满好奇，觉得每一天都有新的可能。”
她放下笔，靠在丈夫肩头：“有时候我在想，咱们这一代人真是幸运，赶上了一个好时代。国家在变革，社会在进步，我们每个人都能找到发挥自己价值的舞台。”
陆沉舟揽住她的肩膀，感受着她话语中的热情：“是啊，记得我刚当兵的时候，哪能想到会有今天？那会儿一切都是计划供应，现在居然可以承包土地了。”
“所以我们要抓住这个机会。”林晚秋坐直身子，认真地看着丈夫，“不仅要做好，还要做出个样子来。让所有人都看看，咱们军属也能为部队建设闯出一条新路！”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什么，从抽屉里又拿出一本笔记：“对了，我还想带着秀兰一起干。那孩子聪明，就是太内向。让她参与进来，既能学点本事，也能多和人交流。”
陆沉舟感动于妻子的细心：“你想得真周到。秀兰要是能跟你学，我就放心了。”
两人又聊了很久，直到月亮西斜，才收拾好桌上的图纸和笔记。
躺下后，林晚秋依然兴奋得睡不着。她在黑暗中轻声说：“沉舟，等药园建成了，第一个要种的就是党参。你常年带兵训练，喝点党参汤最补气。”
陆沉舟握住她的手：“别光想着我，你自己也要注意身体。这件事要做成，你得付出很多心血。”
“我不怕。”林晚秋的声音带着笑意，“有你的支持，我什么都不怕。”
第二天清晨，林晚秋起得比往常更早。她特意多做了些玉米饼，又煮了一锅小米粥。
陆王氏起床时，看见儿媳已经在厨房忙活，惊讶地问：“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林晚秋笑着端上早饭：“妈，今天我要去荒山实地测量，得早点去。”
陆秀兰帮着摆碗筷，小声问：“嫂子，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当然可以。”林晚秋亲切地说，“正好帮我记数据。”
饭后，林晚秋背着帆布包，带着卷尺和笔记本，和秀兰一起出了门。陆王氏站在门口，看着她们的背影，摇了摇头：“这丫头，真是说风就是雨。”
到了荒山，林晚秋开始实地测量每一块坡地的面积，秀兰则认真地在本子上记录。
“北坡，长约一百二十米，宽约四十米......”
“南坡坡度较陡，需要修成梯田......”
阳光渐渐强烈起来，林晚秋的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秀兰递过水壶：“嫂子，歇会儿吧。”
姑嫂二人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秀兰看着满山的荒草，忍不住问：“嫂子，这荒山真能变成药园吗？”
“只要用心，一定可以。”林晚秋望着远处的山坡，眼中充满希望，“秀兰，你记住，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等这片荒山开满了药材花，那才叫好看呢！”
秀兰被嫂子的信心感染了，用力点点头：“嫂子，我信你。”
这一天，林晚秋跑遍了整座荒山，收集了详细的数据。晚上，她又伏在灯下，根据实地测量结果修改规划图。
陆沉舟回家时，看见妻子正在重新绘制图纸，旁边的本子上记满了各种数据。
“测量得怎么样？”他关切地问。
“比想象的还要好。”林晚秋兴奋地说，“土质虽然贫瘠，但透气性好，特别适合根茎类药材生长。而且我发现山腰处有个泉眼，稍加修整就能解决灌溉问题。”
她指着新画的图纸：“你看，这里可以开辟成育苗区，这里建蓄水池，这里......”
陆沉舟看着妻子神采飞扬的样子，心中满是骄傲。他知道，这片荒山很快就会在妻子的手中焕发出新的生机。
而这个夜晚，只是这个伟大梦想的开始。